《冶炼》(六、春天里的回首)网络小说(晓屿)
来源: | 作者:pmo38c9ab | 发布时间: 2025-06-22 | 38 次浏览 |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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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发在“榕树下”网站,“小说网”网站                                   

                       作者:晓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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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


    《冶炼》反映的是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以后前三届大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即七七级、七八级、七九级大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以七九级的学生为主。这三届大学生们的年龄参差不齐,有“老三届”(六六年、六七年、六八年的初、高中毕业生)的学生,有“新三届”(六六年、六七年、六八年的小学毕业生)的学生,有“新三届”之后的下乡知识青年年龄段的学生,有“文革”结束后的高中毕业生,有应届高中毕业生。这几届学生同处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班级,彼此性格、年龄差异很大。他们既有共同点,又有不同点。他们互相影响、互为点缀,成为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特殊群体,一个前所未有的、以后也不会再有的特殊群体。


小说反映了“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初起这段时间大学的状况,反映了社会的新旧更替对学生的影响。同时,学校的变化、学生的表现也是社会的一个缩影。


小说在一定层度上揭示了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对学生成长的重要作用。


                                           六、春 天 里 的 回 首

 

1980年,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早,尽管人们还未脱去冬装,但春风已经吹绿了大地。校园里的树枝上冒出了嫩绿的芽苞,星星点点的嫩芽犹如淡绿色的小花,艳丽抢眼。植被率覆盖率高的校园,一派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太阳出来的时候,阳光有了暖意,而且阳光格外地明亮。

春天的到来,让同学们心里充满了喜悦,上课、进图书馆、散步都别有一番滋味。

这段日子,校园里不时可以看到同学们在三三两两地议论,议论什么,细心人一听就知道了:据说中央要给“文革”中被打倒的刘少奇平反。

在这些议论中明眼人会发现一些特别的地方:一、同学们除了客观的议论外,很少带有个人意见;二、七七级、七八级的大同学——当年“有幸”参加“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的“闯将”们出奇地沉静、出奇地严肃。不论中央给刘少奇平反的小道消息是真是假,人们看到这些沉静、严肃的大同学,心中都不免要为他们生出一丝悲凉感。

没想到,不久,为刘少奇平反的消息被肯定了。当全校同学听了《中共中央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关于为刘少奇同志平反的决议》后,同学们仍然不免感到有些突然。大家心里的感受难以言表,震惊、激动、悲壮、欣慰……多种情交织在一起,他们说不出话来。七七级、七八级的“老三届”大同学严肃、沉默得令人心颤……

本来他们在学校看上去就比他们小的同学成熟稳重得多,很难看到他们像小同学那样随处可见的嘻哈打笑,轻松自如地漫步,游走。

他们给人的感觉就是沉甸甸的厚重感,连走路都体现出稳重与坚韧,有时还给人压抑感。这压抑感不知是自己被压抑还是给他人以压抑,有时分不清。

但此时,一个群体的沉默、严肃与沉重,甚至带着些许的迷惘、小心翼翼的状态,让学校里的非“老三届”同学五味杂陈。

 

第二天,一教学楼前中文系的板报内容变了,偌大一块板面被一首长诗占据。没有刊头,没有板面装饰。

“我忏悔”用毛笔写的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刊首,“一个当年的红卫兵”副标题紧随其后:

 

     写在为刘少奇同志平反的日子

        我  忏  悔

       ——一个当年的红卫兵

 

    没有耶稣基督的十字架,

    不是基督教徒;

    没有主教神甫的引导,

    不是笼罩在宗教的氛围里。

    一颗心

     沉浸在浓厚的悲凉中;

    身躯

     匍匐于冰凉、坚实的大地,

    面对崇敬的上帝

     ——真理,

    我忏悔……

 

    那个疯狂的年代,

    我迷失在血红的幻象里。

    历史的年轮

    在混浊的雾海中

    失去清晰的轮廓。

    我操起象征神圣的

     斧头、镰刀;

    拿起本应探知求识的

     笔、墨、纸、砚,

    杀向另一个“战场”。

    我忏悔……

 

    “造反”成了我的职业,

    “横扫”变为我的使命。

    理智在疯狂中失去它的本性,

    无知的大脑填满“革命”、“捍卫”。

    “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推翻在地,

    再踏上一只脚”;

    “舍得一身剐,

    敢把皇帝拉下马。”

        显示出我的“英雄”气慨。

    “叛徒、内奸、工贼”,

    只有我才是“革命”。

    我忏悔……

 

    打、砸、抢、抄、抓,

    一切不顺眼的都在其列。

    不受任何约束,

    没有任何顾忌。

    华夏数千年的历史沉迹,

     在我手里化为灰烬。

    我走遍中华大地,

    不放过一丝微小的纤尘。

    建国几十年的成果,

    全变成“资产阶级”的物业。

    我肆无忌惮地搜索,

    我信口开河地引申;

    全不知这是罪恶的杀戮。

    共和国的领袖,

    人民的功臣,

     被我踩在脚下,

    殴打、监禁、游街……

    我双手沾满殷红的血痕。

    我忏悔……

   

    一双眼睛焦灼地注视着“那个战场”,

    沟壑般的额头向世界展示着您的气韵。

    您的存在,

     象征着国家的尊严;

    您的存在,

     代表着民族的气慨。

    一瞬间

     您翻倒在我的脚下。

    中华失去了她的辉煌,

    国家失去了她的精髓。

    高扬的红旗在瑟瑟颤抖,

    金水河在哀哀呜咽。

    历史的车轮,

    正以惊人的速度倒退……

    我忏悔……

  

    我沉浸在“造反”的痛快里,

    青春和热血在所不惜。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捍卫”是我应尽的职责。

    十年历史,十年青春;

    人生一世,十年犹几?

    历史长河,弹指挥间。

    原以为:

    一切都是那样辉煌,

    其结果:

    我却印上

     历史的耻辱柱。

    我忏悔……

 

    历史的洪流荡涤着污泥浊水,

    真理在淬打中溅放出火星。

    疯狂的罪行永远也逃避不了,

    历史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过去。

    我不想逃避,

    我不想遮掩。

    忏悔的泪能够冲洗掉污泥,

     哪怕是一点,

    也是我的欣慰。

    我忏悔……

 

    共和国的英灵,

    您用鲜血和身躯

     托起的大厦,

    巍巍屹立在东方。

    您为她付出的心血和精力,

    我明白了许多许多……

    您去了

     ——在我的疯狂中去了。

    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您责备我吧!

    您鞭挞我吧!

    我渴求身躯的疼痛

     挽回我对您的伤害。

    我忏悔……

  

    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啊,

    请接受我真心的忏悔;

    请允许我忏悔的泪水

    一次性地流淌。

    长长的泪水

     来自我心灵的深处,

    它饱含了我的血。

             今天,

    血与泪的汇集

    凝聚出幻想与现实的晶体,

    浓缩出历史的沉坷,       

    升华出理智与信念的花蕾。

    我站起来了,

    在我脚下,

    血与泪构筑起新的起跑线,

    未来地平线上崛起的巨人,

    将融进着我及我们这一代人的血浆……

 

板报前密密层层的学生中,三个年级的都有,不同年龄层次的学生看着这首诗,心里产生各不相同的感受。

中文系七九级的同学在人丛中慢慢地、仔细地阅读着,细细地品味着……

米莉莎站在人群中,看着这首诗,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地浮现出一组镜头: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被大孩子——中学生——红卫兵带到了他们的总部,总部在市区一所中学的教学楼里。离得很远就听见楼顶上的高音喇叭在大声吼叫着。走近以后,发现音量大得震耳。

总部办公室——教室改做的办公室墙上挂着某某某战斗队的战旗。教室的桌椅胡乱地堆在一边。满地是新写好的大字报和画好的漫画。漫画上党内两个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胸口上插着匕首。又一些教室的桌子拼在教室中间,桌上墨汁瓶、砚台、随意摆放着。毛笔、废纸到处都是。

墙上用墨汁写着不少的“战斗”口号:“砸烂某某某的狗头”,“某某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誓死捍卫革命路线”……头戴军帽、身穿军装、腰扎皮带、臂带红袖章的红卫兵闯将们风风火火地在教学楼出出进进……

 

老干部住的院子里,红卫兵冲进去把搜出的“黑材料”乱七八糟地扔在院子里。老干部一家人被撵出屋在院子里排成一排。老干部站在最前面,脖子上挂着的牌子下方拴有两块砖头,拴挂牌子和砖头的是细细的麻绳,细细的麻绳勒进了老干部的肉里。牌子上用黑色的墨汁写着几个字:反革命份子某某某,名字上用红色的颜料打上了×。五岁的小孙子依在妈妈身边,恐惧地看着这一切,脚下不知什么时候湿了一片,裤子也湿了。妈妈用一只手心疼地搂着他……

 

地区的批斗会后是游街,区委领导受批斗。区委干部头上戴着纸壳做的高帽子,手中拿着一面铜锣,边走边喊:“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罪该万死!”声音嘶哑的干部叫喊声低下去了,一阵拳打随之而来。

 

“造反派”之间打起来了,都是在“捍卫”“革命路线”,步枪、机枪齐射,噼里啪啦……人们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一次战斗结束了,进攻的人们撤了。小女孩随着看热闹的人到达现场。中学校的小山坡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勇士”的遗体,血淋淋的。学校的教学楼被大火烧了,面目狰狞地伫立在秋日的寒风中,剩下的空架子还在冒烟……现场观看的人在议论:一个学生为抢救“战友”,几次冲进火海,后来无法出来,从三楼跳下,摔成重伤,被送进医院……

 

十年后的一天,小女孩成了大女孩,到医院去看病。她看见在医院的走廊上,医生正在抢救一个刚送进来的病人。病人衣服全部敞开,医生在做人工呼吸。病人全身肌肉萎缩,腹部深凹下去了。医生抢救无效,他去了……随同前来的母亲及妹妹痛哭。原来他是为抢救“战友”从教学楼上跳下来的“英雄”。他瘫痪在床十年。当初“英雄”“壮烈”地负伤,今天寂寞、平淡地离去。为了那场“革命”,他耗尽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医院的白墙映衬着母女俩的哀痛,大女孩看着,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情感……

……

 

米莉莎读着长诗,仿佛听见了医院里“勇士”临死前的忏悔,听见了他的呻吟;仿佛看见了当年猛冲猛打的“闯将”们今天在肃立致哀,在静默沉思;仿佛看见他们流露出无限的痛苦,流露出无限的悔恨和悲伤。米莉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单云肃立在人丛中,她久久地站立着,在看诗的时候,眼神时常游移出诗外。她的思绪被引向了过去的年代。那一切飘渺、虚幻,又似乎近在眼前,甚至仿佛就在昨天,伸手就可触及。她不愿回首那段经历,可有时不得不回首。譬如此时,只有勇敢地回首过去,才能清楚地认识那场“革命”的实质。她的体会太深了,心情太复杂了。一方面是对“走资派”的进攻,一方面涉及到对父辈的情。当年义无反顾的“大义灭亲”,发展到后来,自己也成为“专政”对象(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背叛)。她发觉这对她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当她在感情上陷入孤独的泥潭时,她没有什么可以聊以自慰。“大义灭亲”后,她无法在感情上与父母保持亲密,无法与他人进行交往。孤独的农村生活使她的感情陷入冷漠的泥潭。无处倾诉,无处发泄,无处反抗,她犹如陷入满是泥泞的沼泽中,没有坚实的立足点,没有可以出击的坚硬的对手,没有可以帮助她摆脱现状的救护物。无论挣扎与否,只有陷落,陷落,没有止境的陷落……

那场“革命”最终在感情上给她留下了两个附属物:沉重的负罪感和深深的怨恨。至于怨恨谁,她说不清。

些时,她站在板报前,前一种感受非常深重,她仿佛是独自一人面对着一种思想,并与之产生强烈的共鸣,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张小玉、宋为民、柯霞、张鹏鹏、罗勇、李松林等默默地站在板报前,他们仿佛正在阅读一部历史,回顾曾经听说又似曾触及过的一种感觉。他们理解“一个当年的红卫兵”的感受,理解众多红卫兵的情感。

那个年代绝大多数人都是那样狂热,都在那样“革命”;少数清醒者而又敢于说出反对意见的人肯定是“反革命”。他们为“一个当年的红卫兵”的忏悔所感动;为领袖的逝世、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被诬陷和被摧残感到悲痛、感到愤懑;为今日的平反感到欣慰。历史终于恢复了它的本来面目。

连续一周多,每天下课时间、中午、晚饭前后,板报前都伫立着许多人,有的人已不止一次阅读这首诗。

 

米莉莎也是众多流连在板报前的一个。在她看来,这么多人默默地站立着,没有言语,神情严肃而庄重。他们在以这种形式悼念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刘少奇同志;悼念那些冲破了战场上的硝烟、熬过国民党、反动派铁窗的囚禁,却在和平时期的诬陷、打击中逝世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

除此之外,也应该还有其他的内涵了。

同学们接连不断地在板报前停留,也许他们看见的不仅仅是标题上出现的“一个当年的红卫兵”,而是一个群体,这个群体不仅仅限于中文系的“老三届”学生,也是全校的“老三届”学生,甚至函盖了当时的一大批“红卫兵”。

而站在板报前的“老三届”学生们,也与诗歌表现的内容产生共鸣,形成共识。

大家从诗歌中看到了“老三届”红卫兵们的忏悔,看到了他们的醒悟,觉醒,看到了他们树立的新的信念。

特别是最后几句:

我站起来了,

    在我脚下,

    血与泪构筑起新的起跑线,

    未来地平线上崛起的巨人,

    将融进着我及我们这一代人的血浆……

 

这是诗歌所要表达的最主要的核心,也许他们在心里早就暗暗地立下了对祖国的誓言,只是没有说出来。

现在,在党和国家的重大决策面前,他们终于借这个机会表达出了长久以来憋在心中的种种情愫。

难怪,全校七七级、七八级的“老三届”学生学习那么刻苦,那么用心,那么专一,以至于七七级、七八级、七九级的一些小同学,想偷偷懒,想放松放松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他们在学习上给大家树立了榜样。

 

这天,米莉莎久久地站在板报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多在这里站站,周边陆续有人离去,也有人陆续的到来。她没有关注他们。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当四周开始静下来的时候,他无意转头一看,是她熟悉的福利院——阳光院里一个老师的儿子张大哥。

数学系七八级的张大哥已经看过这首中文系“老三届”同学写的忏悔诗,他认为表达了他们的心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五味杂成。看见米莉莎站在这里,此时,他突然觉得有一个熟悉的、理解自己的人在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站在了米莉莎的身边。

在张大哥眼里,米莉莎就是一个小姑娘,文革初期,他们在福利院那个小天地里相处的时候,他们的“革命”行动,在她眼里上那样“光荣”,她在他们面前,眼里总是流露出羡慕的目光。那时,这小姑娘小学三年级,自己已经高三了,差不多与她有十岁之差。

那时,阳光院里有一栋两层的楼房,有几栋小平房,老师们住在两层楼房的楼上。孩子们住楼下,或住平房里。老师们与阳光院里的孩子几乎就是零接触,老师们的孩子也与米莉莎是近距离的零接触。

阳光院的若干老师家里,每家都有几个孩子。有六、七个属于“老三届”学生的孩子,还有几个属于“新三届”学生的孩子,当然还有若干个不同年龄层次的小孩子。

而小米莉莎不是老师们的孩子,是阳光院里的孩子。

周末,或“革命”期间回家,大家时常坐在小院里交流,特别是大串联那段时间,大家聚在一起喜欢天南地北的神聊,这小姑娘总是兴趣盎然地专注地听着这些“老三届”的哥哥、姐姐们聊天。看着他们这群十三岁到十九岁的哥哥、姐姐们参加“革命”的兴奋劲,没有资格参加“革命”行动的她,眼里流露的里全是羡慕的神情。

当然,她也知道他们那十年所有的经历。

她是他们一部分经历的见证者,又与他们经历了一段共同的时期。他们承受的认知上的巨大的、垂直的落差,她也在承受着;他们心中的痛苦,她能够理解,她也一样承受着痛苦;他们经历的彷徨,她也经历着;只是她的认知过程与他们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由狂热到迷惘、彷徨、痛楚、挣扎、撕裂、打碎、寻觅、重建,到思索、到反思,最后形成独立判断、独立分析、独立思考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完完全全的自我救赎的过程,是一个群体的自我救赎的过程、也是个体的自我救赎的过程。

十年时间里,在全国人民关注的领域内,他们经历了两次180度、360的大转向。问题的关键是,他们在第一次180度、360度大转向时的举动,让他们背负了太多太多的罪孽,也背负着太多太多的沉重和压抑。

第二次的180度、360度大转向是对前面的种种修正,他们在这一次的改变中有机会进入大学。曾经以为大学梦已经消失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曾经以为自己与眼前这小姑娘属于两个阶段,甚至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今天,自己却与她同时出现在一个校园里,心里与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只是他们比她大,承受力比她强,经历比他多,思想也比她更成熟了。

此时,他站在米莉莎身边,看着眼睛红红的她,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以示安慰,米莉莎体会到了,她向他身边靠近了一点。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离开了板报前,向着板报栏与教学楼之间的一条校园林荫道走去,二人都没有说话。

林荫道走了一段,出现一面缓缓的坡道。学校很宽,又在城市边缘的丘陵地段。不同的坡面上,有的有庄稼,有的有果树,有的就是种植的树木,有的坡面树木较稀疏,更多的是草坪或稀疏的灌木。坡面缓的地方就有庄稼和果树,坡面陡的地方——大概50——70度的地方,就保持着自然状态。

此时他们经过的这段坡道,坡度在60度左右,从上往下看,目测也至少有四、五十米深。除了零星的树,几乎保持着自然的状态,正是春天的时节,树葱绿,草青青,大片斜坡,视野广阔,四、五十米高的青青的斜坡下面是稀疏的农舍与农田。大学围墙外面,也是一片较为平缓的农地。再远处就是山了,远处的连绵、层叠的山呈现出幽兰色。层叠的景色让人的思绪不断地往前延伸。

两人在坡面上的小路上走着。

所有的坡面上都有小路,平时到这些地方来的人不多,也有零星的散步者要在这些地方来走走。

慢走慢行,过去的一切像电影画面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在张大哥的脑海中,文革之初的批斗行动、大串联、去北京,去陕西,去湖南,去新疆,去上海,去黑龙江,去海南岛,去河南,重走长征路,去全国各地进行革命行动。乘火车、坐汽车、步行,精神振奋,一路向前;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立四新(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路途上凡是出现寺庙及有封、资、修内容的地方,都是他们采取“革命”行动的地方;以某种理由不顾一切地和自己的同学、同样的中学生形成对立面,进行武斗,置生死于度外;最后下农村,冷静、思索、寻找新的方向……那一段一段的画面与片断一幅接一幅地在脑海中出现……

回想着过去的一切,张大哥突然想起曾经在书上看见过的一个名人的话:“当所有的人都是疯子的时候,正常人反而被看作疯子。”

此时用在他们的疯狂行动上,真是有着一种讽刺意义。

而在米莉莎的脑海中,同样也出现这段时期她所经历和知道的一幕一幕的画面……

只是出现在他们各自脑海中的情节不一,细节不一,画面有异而已。

此时,他俩彼此的陪伴,让他们的心灵有所依傍……

同时,大学里的相遇,也增加了他们认知上的共鸣点。学习,也在他们的眼里和心里有了新的视点,眼界和视野有了新的扩展……

米莉莎知道,张大哥的思维可不是与她在同一层面上,他想的比她要宽广得多,她也知道,她在张大哥眼里仍然是一个小姑娘。只是大学的学习,让他们有了一些共同点。他们这些“老三届”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还是有很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走着走着,他俩转到了学校的葡萄园里来了。

葡萄园位于大校门不远处,在一个相对独立的不太高的缓坡上。这应该是学校精心设计的吧。因为在葡萄园不远处,还修建有一个中国式的深红色六角亭。

所谓的葡萄园,就是用水泥修建的一个中国式的回廊,回廊由若干横竖水泥柱组合而成。

米莉莎和张大哥沿着坡面上的石板路走向坡顶的回廊。

到了回廊处,二人迈步走进了回廊。回廊总长度有数十米长。

回廊中间的过道宽度目测有三米左右。

回廊的两旁,由若干竖着的水泥支架支撑。

顶部由横向与纵向的水泥柱与地面竖着的水泥柱构成框架式结构。

回廊顶部没有实行全封闭。

回廊的两旁,用水泥修有横栏,横栏刚好在大腿处,学生们可以当椅子坐。

同时在坐着的腰、背部处还有一横栏,坐着时可以向后靠在横栏上。

此时,二人面对回廊处相当于坐椅的横栏,没有坐下,而是慢慢地往前走。

这个回廊在坡上有四段。一段大概十余米吧,要转几个弯,这弯一转,其实就让回廊相对集中在特定的区域内。

此时正值春天时节,万物复苏,回廊处种植的葡萄及一些藤蔓植物正处于生长旺季,绿色的藤蔓植物绕着回廊边的立柱与顶上的横梁攀爬,一年一度地给光秃秃的水泥柱穿上绿色的外衣。这绿色的框架式回廊与缓坡上的树木、草坪组成绿色的世界,很是养眼,一种特殊的情趣蕴于其中。

米莉莎与张大哥在葡萄园的回廊里漫步,心境开始转换。

学生们很想品尝葡萄园里的葡萄,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吃到过这里的葡萄。为什么?

可能是学校植被太多,吸引了不少的鸟儿在这里安家,还没有等到葡萄长大、成熟,就被小鸟们捷足先登了。还有一个因素,每年7、8、9月葡萄成熟的时节,暑假期间学生已经离校。

二人在葡萄园回廊里漫步,欣赏葡萄园的美景,沿着回廊转了几个圈,走出了回廊。

沿着坡上的石板路,他们走向了六角亭。

六角亭是木质的,六角亭里面绕亭四周修有一圈坐椅。

深红色六角亭与绿色的回廊式的葡萄园在色泽上对比映衬,传统的六角亭与中国式的回廊配合,精美雅致。

站在六角亭旁,他俩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亭顶,六角亭的斗拱结构、攒尖顶、飞檐翘角是这亭子的灵魂,使亭子有了一种向上飞升的动感,

亭顶造型独特的青色琉璃瓦、深红色的亭身与整个结构的完美搭配,无声地诠释了中国式园林亭子的内涵。

六角亭、水泥回廊两个点缀式的简易建筑在这缓坡上的组合,无论是色彩的对比和搭配,还是建筑的排列,都使这里成了一个自然的风景区,清幽而又雅致。

二人都有所感触,中国传统建筑、园林建筑经过历史的选择及大浪淘沙传承下来,不仅仅是一种建筑形式,而是一种民族的风格与文化的传承。

看着这些民族传统建筑,联想到民族文化与民族精神,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是需要继续传承下去的。张大哥和米莉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点。

 学校的面积很大,通常不会很多人同时聚集在这里,但这里也是读书、学习、漫步的好地方。学生们也喜欢到这里来。

这个时间段,在这里的人不多。

米莉莎与张大哥在这里随意地漫步,他们的心景逐渐平静下来。

张大哥见米莉莎情绪恢复了常态,示意该离开了。

二人沿着与来时相反方向的坡道向下走去……

 

 《冶炼》(一、向往)          《冶炼》(二、我们十八岁)


《冶炼》(三、温柔敦厚)                   《冶炼》(四、普通话比赛)


《冶炼》(五、承 受)                            《冶炼》 (七、画展

        《冶炼》(八、爱情的寻觅                《冶炼》(九、求索       《冶炼》(十、匀 泉)

《冶炼》( 十一、竞 选)   《冶炼》(十二、红五月歌咏比赛)

《冶炼》(十三、情谊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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