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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小说
作者:晓屿
作者授权
十七、远 足
82年春天来了,新的学期开始了,学校已不见七七级学生的身影,他们毕业离校了,去年十二月底的圣诞晚会是他们参加的最后一个晚会。现在,七八级也面临分配,七九级和七八级有联系的同学像当初七七级学生走时一样,加紧了他们的相聚。
米莉莎与78级数学系的张大哥碰面时交流了几句,他俩随时都能见面,只要大家都回阳光园去,就有见面的机会。
学习、娱乐、交流是学生在校期间都比较注重的事,只是对于个人来说,这些方面所占的比例不一而已,同时交流的对象不同罢了。
春天总是让人想到大自然,学校春天的景色美得迷人,植被换上新装,校园里种植的不同植物,春季开花的数不胜数,无论走在校园的哪个地方,美丽的鲜花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出校园走走,也是大家乐意的事情。所以,学生们又想出去领略大自然的美景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离学校六、七十公里处,有一座三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古城。
不少同学已经利用星期天,三三两两地乘车去过。
李进多次对宋为民和米莉莎说过,找个机会到古城去看看,而且最好是走路。二人欣然表示赞同。
宋为民其实早就想去,她听七七级教她学朗诵的“老三届”同学说起过那里的景点情况,再加上不少去过的同学都说值得一去。现在气候变暖,李进再一次提议,不正和她的心意吗?
米莉莎当然也不例外。
这天课余时间,李进与几个男同学也交流了意向,于是有几个人愿意加入。
时间和人员很快确定下来。
人员:丰宁、李进、胡广隆、龙力山、宋为民、柯霞、米莉莎、龚学山。
时间与行动方式:星期六晚饭后出发,步行前往三国城。
星期六晚饭时间,几个学生在五点半开饭的第一时间,就在食堂用餐,用餐结束,就出发了。
夕阳映红了西边的天际。
几个同学走出校门,向区中心地带走去,他们要穿过区中心,才能走向江边,然后沿着江边的公路继续前行。
西下的夕阳已经没有了刺眼的光芒,红彤彤的挂在西边的天际,圆圆的红球将它最美、最亮、最温柔的一面留给了地球上的万物,夕阳橘红色的光辉挥撒开去,西方橘红色的光焰均匀地由深入浅的渐变,渐变边沿以外的部分变成了入夜前的灰蓝色。
天空上那迷人的云朵不规则的稀疏的点缀,是傍晚大自然绘出的一幅绝妙的画。
夕阳橘红色的云霞给白色的云朵均匀地、由远渐近、由深渐浅地涂抹上了变幻的色彩。
市区里的房屋、街道、树木尽数染上了橘红色的余晖,还在房屋、停在街道上的汽车的另一面留下几何形的阴影;在树木、街上行驶的汽车、行人的另一面留下各种不同变化的、动态的阴影。
此时,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大学生们也融入到这移动的、美妙的画面中,他们心情舒爽地欣赏着这美妙的景致。
到了江边,大学生们站在江岸边的公路上,看着平静地由西向东流淌的江水,停下了脚步。
宋为民说:“好美的画面!”
“是啊,那就欣赏一下再走吧。也不急这一点时间。”李进回答。
大家表示赞同。
太阳刚刚落在了西边小山的后面,橘红色余辉还留在西边的天际,江面上映出天上云朵与夕阳橘红色余辉,波光闪烁,对岸一些楼房与民舍的轮廓倒影在江面上,一些窗口已经亮起了灯光,波光粼粼的流水把云朵、房舍与灯光拉成了顺江流向的细细长长、排列错位的鱼鳞状,微风中,江边柳树垂吊着的长长的柳枝在风中轻轻的摇曳,江中竟然还有几条漂浮的渔船没有归航靠岸,是在垂钓还是在慢慢地行驶?亦或是船上的人也在欣赏傍晚美丽的景色?
喧闹的城市已经平静多了,此时,这里能够听见的,多是汽车的喇叭声与江水的流淌声。
……
班长丰宁说话了:“走吧,路途上多些时间,我们还需要停歇的。走路也不妨碍欣赏夜景。”
“好,出发!”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大学生们踏着夕阳兴致勃勃地正式踏上了行程。
一条大江向东流去,公路和江流并行延伸。古城在江流的上游。大学生们沿着公路溯江而上。大学生们的说笑声和着哗哗响的涛声,轻松而又愉快。
不知不觉间,天边的红霞退去,黄昏的薄暮覆盖了大地,暮色由淡变浓,最后黑夜降临了大地。
他们已经走到了郊外的路上了。
沿江公路上,汽车逐渐减少,这群大学生时常走在公路中间,仿佛他们成了公路的主人。
阵阵江风吹来,凉爽而又舒适。江风撩起了同学们的头发,将衣服吹来紧紧地贴在他们身上。
大家说说笑笑,享受着这春天夜晚特殊的情趣。
明月升起来了,虽算不上很圆,但还是很亮,像一盏明灯高挂在天空。
龚学山说:“这么大的月亮,看来,我们准备的电筒,怕是要白带了。”
胡广龙说:“不一定哟,我们要走这么远的路,月亮不一定会一直陪伴我们的。换句话说,这个地方有月亮,另一个地方不一定有的哟。”
“有公路上的路灯也不会迷路的。”柯霞说。
“我希望一直有月亮陪伴着我们,有月光一直陪伴着我们。这有浪漫情趣呢。”宋为民说。
“祈祷吧,多一分情趣,多一分精神,后面还要靠毅力坚持下去呢。”
龙力山接话。
班长说:“我查地图,江边的公路不是一直都有,公路还会转弯离开江边的。”
“只要有大路,走起来就是不很麻烦的。”龚学山道。
……
在这群大学生眼里,在月光下行走,总是很浪漫的。边欣赏边走路,不出声时,不打扰彼此的情趣。
月光照着江面,照着公路,照着大地。偶尔有一小片薄薄的云彩从月亮下面轻轻飘过,给大地带来短暂的朦胧。远处的山峦时而清晰可见,时而朦胧难辨。近处可见的田野和田野上错落散布的农舍显得静雅而又安祥。
江流的哗哗声此时像音乐一样动人,一样悦耳。这群大学生心里突然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首美妙的诗歌,一幅和眼前一样美妙的画面——春江花月夜。
不知是谁冒出一句“春江花月夜”。大家竟不约而同地背诵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
这首《春江花月夜》是唐代诗人张若虚写的。
诗歌将大学生们的思绪由古牵涉至今。他们心里涌起众多感慨:是啊,“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从诗人所处的唐代至今,又从此时上溯到三国时代,这“年年望相似”的江月目睹了多少世事沧桑,又照见了多少“芳甸”?谁能想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夜晚,有一群大学生在明月映照下步行六、七十公里去寻觅一千多年前古人的踪迹……
公路离开江边转弯了,几个男同学不自觉地停下来,女同学也跟着停下来。男同学在指指点点地商量,看,前面公路在转了一个大弯后又回到了江边。
月亮升上了中天,天空中有一些稀疏的云彩,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显出它的阴暗。月亮被云彩遮住的时候,夜就显出了它的浓黑和阴暗。
此时月光时明时暗,在朦胧的月光中,大学生们算计着公路弯度和江边的直线距离。江边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两百米,而公路则绕了一个大弯。
男同学们在商量,我们何不离开公路走这一段直线。
很快,意见统一了。
班长丰宁说:“刚才我们讨论的结果是:我们离开公路沿着江边走,少走一段路。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呀!”几个女同学同时回答。
李进说:“好,就这么定了。”
大家都表示赞同后,丰宁走前面,后面男女同学岔开,大家就离开公路,沿着通向江边的小路走去。
可是,不巧的是,此时,月亮怎么也钻不出云层了。黑黑的一片,视线严重受阻。
唉,管它的呢。既然决定了,就往前走吧。
丰宁提示:“有手电筒的,都把电筒拿出来。”
因为夜太黑,普通的电筒也只能照到近处的地方。
走了一段所谓的“小路”,前面似乎不能称作“路”了。
这就是一段斜坡,怎么办?看不见坡有多高,看不见这一段路前面有多长?
电筒往坡下照,照不到底部,只能听见江流“哗哗哗……”的水流声。
丰宁和几个男同学叫大家手拉手,因为前面男女同学就岔开,走成了一排。于是,大家手拉手开始沿江边的斜坡向前走去。
这时就只有最前面的丰宁和最后面的李进才能拿着手电筒照明。
这一段全是石子,也不知坡度有多高,估计有点高。
“哦,小心点,小心别踩滑了。”大家相互提醒。
“不要摔下去了,估计这摔下去,怕要摔个半死。”喜欢说话的宋为民来了一句。
“尽量小心为妙,不要说不吉利的话。”龚学山说。
大家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走过了这段斜坡。
走完了这段斜坡,然后又饶上了公路。
在穿越斜坡的过程中,男同学突然感觉到走小路的另一番滋味。
李进提出:“我们干脆走小路算了。”
这一提议立即得到全体男生的赞同。米莉莎一听,心里直打鼓:小路没有大路好走,说不定多的时间都要走出来。夜晚又朦朦胧胧的,谁也不知小路怎么走。
这时,几个男同学已兴致勃勃地转入了小路,看他们那自信的神态,坚定的步伐,米莉莎的心里一阵释然,跟着他们走没错,他们一定认识路。
柯霞对米莉莎说:“他们要走就走吧,一般来说小路要比公路近些。”
宋为民和龚学山则满不在乎地跟着男生跨入了小路,小路有什么了不起,你们能走,我们就能走。
这小路走起来有点特别,一会儿是路,一会儿又不是路。说不像路,是说没有踩踏的痕迹。
走啊,走啊,天上的月亮似乎在和他们作对。自从踏入小路,月亮由时隐时现到干脆不再出来。没有了月光,走路费力多了。再加上小路凹凸不平,不多久,脚底就疲劳了。
浓浓的夜色中,他们有时感觉是走在田野上,有时感觉是走在细沙上。
旷野里杳无人迹,甚至有时很久看不见房屋。
在这夜深的时候。女同学多么希望能够看见房屋,看见灯光。可是当他们偶尔看见房屋时,却见房屋黑黑地兀立在他们面前。整个夜晚都在沉睡了,连月亮也睡去了。
要说没有声音吗?也不确切。还有男同学们不时发出关照女同学的声音;当小路临近江边时,也听见江水的哗哗声;偶尔在公路上行走时,会看见车灯发出的光,会听见汽车驶过的声音。
在这静谧的夜里,汽车声显得特别的刺耳。
大概是凌晨三、四点了吧,不知男同学们心里在想什么,女同学们心里渴望见到灯光,见到房屋。此时,四个女同学中除了龚学山精神好一点儿以外,米莉莎、柯霞、宋为民已明显地显出了疲劳和困顿。
浓黑依然笼罩着山野,依然紧紧包裹着这群学生。奇怪的是,在女同学眼中,男同学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疲倦。他们除了步子比刚开始时慢些以外,(这也许是为了照顾女同学)没有什么不同。这无形中给女同学增添了力量。女同学鼓足精神,迈着疲惫的双腿跟着男同学向前、向前……
不知什么时候,浓浓的黑暗起了变化,四周变得灰了,渐渐地灰白了,视野也增大了。啊,天亮了。
黎明的到来,使同学们那被黑暗包裹的心变得明朗起来,同时乡村的景色也吸引了他们的一部分注意力。
一些农舍亮起了灯光,房顶上还升起了炊烟。
瞧,这些房屋多别致,有木头做的平房,有土垒起的平房,有石头垒起的平房,它们都各有特色。
更值得欣赏的是,这些别致的农舍坐落在绿色的田野上,农舍的四周环绕着翠绿的树木。
“来,说点话嘛,太沉闷了。你们看,这天都要亮的了,希望就在前面。”
龙力山率先挑起了话题。
“就是,你们女同学不是喜欢美景吗?美景又出现了。”李进说道。
“你们看看这绿色的田野,绿色的树木,多美呀!”胡广隆说,他来自农村,看见这些就像看见了家乡。
“绿色是生命的象征,它烘托了人类的劳动,既使人类在这绿色的环境中繁衍生息,又使人类在这绿色中看到自己的成果,看到人类自身的价值。”
丰宁接着说。他想,是应该提起话题,提起大家,特别是女同学们的精神。
龚学山说话了:“按班长丰宁说的,也许地球离了人类,将会是一个没有灵性的球体,那个在宇宙中闪烁的蓝色星球将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男同学们一连串的话,已经提起了她的精神,她也知道男同学们的用意。所以应该表现出配合他们的状态。
“龚学山,你醒了?!思维都恢复了。”李进半开玩笑地说。
“我本来就没有完全睡着,你们说了这么多的话,我这是半清醒了”龚学山回答,脸了露出了微笑。
“醒了就好,还有几个没有醒吗?”龙力山也半开玩笑地说。
其他三人说:“醒了。”
“但是还不想说话。”宋为民说。
“赞同。”柯霞说。
“看看风景吧,这清晨乡村的景色也非同一般。”龙力山又说。
其实,此时乡村美好的景色又给男女同学以不同的感受。
四个女同学除龚学山外,其余三个女同学都来自城市,并都没有作为知识青年下过农村。米莉莎这个年龄是应该下农村的,但她是孤儿,国家没有让她下去。
龚学山来自县城,对农村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他们从都市出发走了一夜的路,现在印入眼帘的景致和大都市迥然不同。四个女同学感觉有点像是穿越了黑暗的时光隧道,进入了陶渊明描述的“世外桃园”,四周的景色让她们欣赏不够。
四个男同学全是从农村出来的,除胡广隆本身就是农村青年以外,其余三人都曾是下乡知识青年。他们也觉得疲劳,但没有女同学感觉那么沉重。对于他们来说,这夜路和他们当初在农村走的路相比,好走多了,一是地势较为平坦,二是心情不一样。所以,途中他们像西方骑士小说中的“骑士”一样关照着女同学。此时,面对浓郁的乡村景色,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各自的心中都联想到自己当初下乡的地方或自己的家乡。
李进情不自禁说:“人是多么的奇怪,当初在艰难的环境中奋斗、挣扎,多少个日日夜夜梦想着有一天能跨入一个新的天地,当这一天到来以后,再回首当年的艰难,竟然产生一种亲切感、怀念感。”
“是啊,人和大自然是分不开的,奋斗、创造才是人所应该具备的。”龙力山回应。
丰宁说:“走过的都是风景,经历的都是财富,未来的需要创造。”
“这一路走来,好像是越来越好吧。那就继续往前走吧!”胡广隆接着他们的话说。
“听胡广隆这话,好像既是说的今晚走的路,又不完全是。”米莉莎心里想着。
“今晚走了一夜,你们几个男生变得文绉绉的,现在这里抒情,全是书面语。这是你们下农村的总结吧!”龚学山听了几个人的话后,接话道。
“这应该算是不自觉地感慨吧!”丰宁说。
“哦,领教了你们内心的情怀。我也来一句文绉绉的话。”龚学山半开玩笑似地说。
胡广隆道“谢谢你的理解。”
此时,几个人没有再说话,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在自己的思维天地里驰骋。
宋为民的一句话打断了各自的思维:
“喂,各位,我们是不是在农家小院里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已走不动了,也不知前面还有多远。”
“对,对,你们男生不累,我们可累了。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睡觉。”柯霞说。
龚学山接着说:“那边有一个农家小院,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怎样?”
“你们不是醒了吗?”胡广隆说。
“醒了,醒了瞌睡虫还是在。”宋为民回答。
大家都往左前方看去,平坦的田野上,绿树掩映着一个农家小院。农舍是木板做的,绿色和深棕色在晨曦中相互映衬,显示出原始的自然风格。
几个男同学不约而同地说:“好吧,就到那里去。”
龙力山在米莉莎身边问:“你累了吗?看你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米莉莎听见龙力山问她,心中升起一种温暖的感觉。她回答说:“是累,但如果要继续走下去,我想我是能够坚持的。只要你们能行,我就能行。”
龙力山看米莉莎的神情,听她的语气,他感觉到她是行的。他知道,孤儿一般在忍受痛苦和体力方面的疲劳的能力,比正常家庭的孩子要强些。有些孤儿的忍耐力甚至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程度。
龙力山轻轻地对米莉莎说:“等会儿好好休息一下,多吃点饭,很快就会恢复的。”
米莉莎点点头。
这次夜行中,米莉莎发现在她身边出现频率最高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龙力山,一个是李进。
大学已三年了,她认为他俩总的品质她已经了解了。不知为什么,她也愿意和他俩接近。她感到同龙力山在一起,她有一种坚实感。龙力山严肃、稳重、坚定的气质常常在她的心灵中产生一种特殊的力量,这种力量神奇般地驱赶着她身上的优柔和软弱。
而同李进在一起,她则感到开朗和轻松,和别的男同学不会说的话,在李进面前轻轻地就溜了出来。有时话说出来了,自己都感到吃惊。李进的幽默、大度、豪放使她的精神和身体都感到放松。这种放松似乎也是一种力量,使她谨小慎微、自我约束过紧的心灵得到宽释,使她的多愁善感、自我悲悯的情绪在减少。
米莉莎抬头看看走在前面不远处的李进,他正轻松自如地同宋为民说着话,不知说到什么,宋为民“哈哈哈”地笑起来。
这笑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丰宁对李进和宋为民说:“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宋为民,你不是在叫累吗?我听你笑起来的声音里没有累的成份呢!”
宋为民笑着回答班长:“那就不累嘛,你的意思是我是编来说的?”
“忌敢忌敢,我只是就你的笑而言。你不说累,我们也知道你们累了。我们又不是神仙,没有人的感觉。说句老实话,我们都累了,你们女生一定比我们更累。”丰宁又说。
“噢,你们累了么?我怎么看不出来?”宋为民仍然笑着说。
胡广隆马上接口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刚才班长说了,我们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不累?也许你们女生都认为我们不累吧?”说到这里他环顾了一下四个女生。
柯霞说:“看你们那样子就是不累,我们要不叫累,你们还得走。”
“我们早就累了,只不过没说而已。”龚学山补充道。
“这就是男女有别了。看看,你们终于熬不住了要说出来,我们就可以不说,但不说不等于不累。”胡广隆继续说。
“哈,打肿脸充胖子,在女士面前要显示你们的风度啊!”宋为民又来了一句。
大家一阵笑。
说话间,农舍到了。
丰宁和龙力山抢先走在前头。
农舍的大门已经打开,一个老人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抽着旱烟,看着场院里放出的鸡。
丰宁走上前:“大爷,您早啊!”
大爷似乎早就知道有人来了,对面前站着的这一群人并不感到惊讶。他站起身道:“不早了,天都亮了。”
龙力山对大爷说:“大爷,我们走了一夜路,准备到前面的三国城去。现在想打扰你们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你们这里休息一会儿,吃点饭?”
大爷看了看这群人,他心里有数了,这些人肯定是大学生。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广隆上前一步对老人说:“大爷,我们付钱给你,行吗?”
大爷转眼打量着胡广隆,这显然是农村出来的学生,身上还明显地带着乡土气息。
“唉,说到哪里去了!来者就是客。别说那些见外话。”大爷否定了胡广隆的建议。
他们的谈话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个中年妇女走出门来。
大爷对她说:“翠花,这些学生想在我们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你安排一下吧!”
翠花看看这群学生说:“那就先吃饭,后睡觉吧。锅里煮的稀饭马上就好了,再煮点面就行。你们先在这儿坐会儿。”说完用手指了一下堂屋。
堂屋中间有一个方桌,四方各有一个长凳,两边靠墙放着几只小凳。翠花说完走进厨房去了。
四个女学生早就想坐了,她们俩俩坐一张长凳,另两张明显是给男同学留的。她们坐在桌旁,双手重叠放在桌上,头伏在手臂上合上了沉重的眼皮。极度的劳累和疲倦使她们的大脑凝固了,心里只想着睡觉。
四个男同学在硬撑着,他们把小凳子拿到屋外,和大爷一起拉起了家常:
大爷家有几口人啦?
农村现在情况怎样啦?
同过去相比有哪些变化哪?
……
没聊多久,翠花摆饭了。她端了一碗家庭自制的咸菜上桌,又端了一大盆面条放在桌上,上面有炒鸡蛋。
翠花端出一盆水叫大家洗手,几个男生洗了手又去帮助翠花拿碗筷。
几个困倦的女学生上桌吃饭,全然没有往日的活泼与欢笑。龚学山向翠花表示歉意:“大嫂,我们太累了,没有帮你做饭。”
翠花微笑着说:“哪里用得着你们做。再多人的饭我都做得出来。”言语中流露出自信。
大家一人吃了一碗面条,又吃了一些称饭。稀饭是去年秋天收获的新米做的,很香。饭里没有掺杂粮。
大家稀里呼噜吃了就想睡觉。
此时家里其他人都起来了。翠花的丈夫、两个明显是读小学的孩子,一儿一女。
几个大学生向翠花的丈夫问好,对两个孩子也亲切地问候。
同时,对给他们带来的打扰表示歉意。
翠花的丈夫知道他们的情况后,叫大家不必介意,不必客气,来者就是客。
孩子们看着这群大哥哥,大姐姐,看看父母和爷爷,有样学样地礼貌地叫着大哥哥、大姐姐好。
大家礼貌地吃完了早餐,孩子们上学去了。
翠花把四个女同学带进一间屋里,屋里有一张大床。翠花抱歉说只有让她们挤着休息了。四个女同学谢过翠花就横躺着很快沉入了梦乡……
四个男同学也横着挤在一张大床上,很快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已近上午十点。男同学先起来,叫起了女同学。
胡广隆推推丰宁,示意他给大爷一点钱。
丰宁走出门,摸出事先准备好的两元钱给大爷,大爷一个劲儿地推辞,最后拗不过大学生,收下了两元钱。
大学生们向翠花、大爷一家道谢后又上路了。
这下精神好多了,大家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了三国古城边。
中国的古城,千偏一律的四方形。高高的城墙顶端有规则的凸起和凹进,城外是护城河。
而这古城的护城河就是古城外的这条江河。
看着护城河和城墙,李进对大家说:“我给你们讲一个秀才对城墙抒情的故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从前有四个秀才,姑且叫他们张秀才、李秀才、王秀才、赵秀才吧。这四人兴致勃勃地往城里赶考。远远地看见城了,四个秀才高兴不已。张秀才灵机一动:‘各位,我们就城墙作一首诗吧,怎样?一人一句。’其他三个秀才一听,一起附和:好,好,好,那你开头吧。张秀才略一思索,张口就是一句:
‘远看城墙是锯齿’。
其他三个秀才一听,一起拍手称赞:‘好诗,好诗。’
该李秀才了,李秀才接着第二句:
‘近看城墙是锯齿’。
另三人又一起拍手:‘好诗,好诗。’
王秀才接着第三句:
‘越看城墙越锯齿’。
其他三人又附和……”
此时大家知道李进要讲什么了,于是一起说:“好诗,好诗。”边说边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李进没笑,待大家笑得差不多了,又说:“还有呢。”
大家笑着听他的下文。
“该赵秀才了。赵秀才很快接上一句压阵的诗句——”
李进拖长了腔调,看大家能不能接上来。大家想不到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期待地看着他。李进看看大家说,“几个秀才认为这是最绝的一句——”
柯霞见李进老不说下文,忍不住了:“别兜圈子了,快说吧!”
“不看城墙不锯齿。”李进摇头晃脑、拿腔拿调地念完最后一句。
大家一听,又一起笑起来。
丰宁说:“的确是‘好诗’。”然后独自重复念起来:
“远看城墙是锯齿,”
大家一起跟着他拿腔拿调地念下去:
“近看城墙是锯齿,
越看城墙越锯齿,
不看城墙不锯齿。”
念完大家嘻嘻哈哈地又笑起来。
丰宁说:“诸位,我们虽算不上秀才,但也和文人沾了点儿边。这样吧,我建议我们也来就城墙作一首诗,不,就古城吧,题目大一点儿,一人一句。我们刚好八个人正好可以凑一首仿古诗。”
大家一听,一起叫好。
柯霞对班长说:“班长来第一句,不过,你这头得开好,否则我们就不好接。”
宋为民说:“对,对,头没开好,是班长的错,别怪我们没接上。”
丰宁笑着看看大家:“好吧,头没开好算我的。”说完思索起来。
大家各自在心中拟着和城墙有关的诗句。
不一会儿,班长开口了:“先说谁来接第一句,免得接不上。”
龙力山说:“我来接第一句。”
宋为民一听,忙说:“你们男生别忙,留点在后面。我来第三。”
“我来第四。”龚学山接口说。
胡广隆说:“那我就来第五,柯霞第六吧。”
柯霞笑笑表示首肯。
李进看看米莉莎,问:“米莉莎,我第七,你第八。怎样?”
米莉莎淡淡地笑了一下:“怎么都行,你先吧。”
丰宁开始了:
“历史遗迹今亦在”
龙力山接口:
“城池稳固却心忧”
宋为民接上:
“战火烽烟狂肆虐”
龚学山接上:
“江河日日盼清悠。”
胡广隆接上:
“世事沧桑易盟主”
柯霞接上:
“英雄傲世沙石流。”
李进看看米莉莎,眼神里流露出信任,然后说:
“仰望苍天问沉浮。”
米莉莎听了李进的诗句,心中马上有了一句。因为李进的这句很自然地给她的思维作了限定,而且根据前面的诗句,最后一句肯定是作结论。但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来好不好,会不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心中一犹豫,又见大家都期待地望着她,脸一下红了。
李进见状,忙说:“没关系,说吧。”
龙力山说:“这是随便说说,别那么认真。”
米莉莎松了一口气,忙把自己想好的诗句说出来:
“只见精神永千秋。”
大家一听,表示认可。
胡广隆说:“是的,是的,在历史的长河里,一切有形的、实在的东西都是过眼云烟,留存下来的只有精神。”
龚学山指着古城说:“我们不是以古城为题吗?像这座古城,早已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后人看见它,只是由此追溯过去的历史或对古人某种精神和情怀的缅怀。”
柯霞接口说:“是啊,数千年的历史,只是弹指挥间。”
李进转了话题:“我们完整地看看我们的即兴诗,如何?”
于是大家回过头来齐声朗诵:
“历史遗迹今亦在,
城池稳固却心忧。
战火烽烟狂肆虐,
江河日日盼清悠。
世事沧桑易盟主,
英雄傲世沙石流。
仰望苍天问沉浮,
只见精神永千秋。”
念完,龚学山说:“勉强过得去,还押韵。”
龙力山说:“我们这是在自我标榜,无形中在和四个酸秀才较劲儿。没想到,正是在这无意识的比较过程中,我们自己酸得更利害。”
大家听了龙力山的话,反过来一想,真有那么一点儿酸味。于是大家再一次笑了。这笑中带有一点儿自我嘲讽。
在说笑中,大家抬腿向三国城里走去。来的目的就是想看三国城。
三国城里和其它历史古迹一样,保存有一些文物,还有历史人物塑像。学生们边走边看,不时交谈着有关的历史史实。
这个古城相对保存比较完整,还有当时古战场的多个遗址点,面积也比较宽。
整体上是在一个小山上,临江的一面,坡面陡峭,江流在靠古城的这边河水较深,江对岸还要缓得多,因为江对岸有的地方有河滩,有的地方是小山突起。
古城墙在靠江流的这边保存较为完整。当然,保存比较完整的城墙,不排除古时历代执政者的维修。
城墙的一边沿着江边顺着山势向山下延伸,学生们顺着斜面的石头坡道向下走去,走了一段,下面没路了,残缺的城墙没有完全修复,大家返回山上。
这里打过一场大的保卫战,以江流为壕堑,保卫战前前后后持续数十年。
所以,各种遗址虽然散见在山上,但能理出较为完整的图像。这里现在是景区,不收门票,有遗址点的展示图。
根据展示图,可以看到驻守军队的战场生活区,粮食加工场、物资储备点,宗族庙宇,小型街区,炮台,多种打击来犯者的冷兵器设施等等。
炮台遗址在山上靠江边的一个地方,进攻者陆地进不来,就想从江上穿过进入城市里面。
据介绍,这冷兵器炮台就是利用机械装置、加人工发力来发射石头炮弹的抛石机,大石头一抛出去就重伤敌人。让敌人无法从江上通过,驾船进攻,石头炮弹打在船上,全船沉入江底。想从江上进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山上还有城墙,易守难攻。
粮食加工场遗址也在山顶。这个遗址就是山顶巨石上打造的圆型粮食碾盘的底座,圆形底座直径都有几米。
看见这样的底座,宋为民又赞叹:“这就是通常说的石磨,只不过石磨的下扇磨盘底座在地上。这么大的底座,上面还有上扇磨盘,这必须要牲口来拉动。”
“这是肯定的了,可见山上的守军人数的众多。”龚学山道。
“我想,当时这地方应该搭有相应的建筑,不然,这日晒雨淋的,磨盘不能保持清洁,粮食不好收纳与保存。当然,碾好的粮食可以再运送到其他地方保存,”柯霞说。
米莉莎认为她们都分析得有道理,她没有说话。
“你们都说得对,只有这么大的粮食碾磨器才可以碾出足够的粮食供守军使用。”班长接着他们的话表态。
大家兴致勃勃地在山上走了一圈。
看见了宗教庙宇,军队驻地,商业小街。
“从这些遗址的情况看,可见这里的人之多,应该出了军队人员,还有家属吧,不然各种设施不会这么齐全,场地不会这么宽大。”李进说。
“这里还有历代执政机构驻扎留下的多种设施与遗迹。”胡广隆说,“说明这里历来都是军事要地,历代执政机构都要对这里军事要地进行维修和加固。”
“看,这里竟然还有远古时期的人类活动痕迹。”
“说明这个地方适合人类的生存,周边既可获得人类需要的生活资料,又有天然的堡垒可供防守与坚守。”
……
大家边看边议论。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大家出了景区,一起吃了中饭,确切地说是吃了下午饭,然后准备回校了。
回校当然坐汽车。在车上大家欣赏着沿途的景色。昨天夜里远足没能看见的景色,今天尽收眼底。大家惊奇地发现:昨晚走的所谓“小路”,有几个地方是非常险的。陡峭的满是大大小小石头的斜坡下面是江水,昨晚大家曾手拉手从这乱石上走过。啊,要是当时谁不小心踩滑了,后果将不堪设想。看见类似的几处险境,大家脊背上不由生出一层冷汗。真让人后怕……
汽车在平缓的公路上行驶,大家议论着车窗外的景色,议论着昨晚的远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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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冶炼》反映的是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以后前三届大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即七七级、七八级、七九级大学生们的学习和生活。以七九级的学生为主。这三届大学生们的年龄参差不齐,有“老三届”(六六年、六七年、六八年的初、高中毕业生)的学生,有“新三届”(六六年、六七年、六八年的小学毕业生)的学生,有“新三届”之后的下乡知识青年年龄段的学生,有“文革”结束后的高中毕业生,有应届高中毕业生。这几届学生同处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个班级,彼此性格、年龄差异很大。他们既有共同点,又有不同点。他们互相影响、互为点缀,成为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特殊群体,一个前所未有的、以后也不会再有的特殊群体。
小说反映了“文革”结束,改革开放初起这段时间大学的状况,反映了社会的新旧更替对学生的影响。同时,学校的变化、学生的表现也是社会的一个缩影。
小说在一定层度上揭示了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对学生成长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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