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贾梁)
来源: | 作者:probf84e9 | 发布时间: 2020-04-16 | 4873 次浏览 | 分享到:
                                                  

                       贾 梁

                      作者授权


村口上有一片竹园。

竹园很大,一条小溪无冬论夏往里面汩汩流淌。像了大海的浩瀚,无数条大江大河倒进去了,还真没听说大海溢出来过。竹园也是,你说它大吗?流进去的一渠清水没有见过再流出来过一丁点儿。

竹园蓊蓊郁郁的,透着一股子灵气,枝叶披佛,满目苍翠。夜雨初霁的早晨,竹叶上爬满了滚圆的的水珠,饱满的,鼓胀的,温温润润,仿若了散碎的玉石,阳光均匀的洒在上面,水珠子就晶莹了,剔透了。亮亮堂堂的水珠子紧抿着双唇,亲吻着墨绿的竹叶子,或面颊,或脖颈,或丰润的胸膛,或平淡的腹部。安静地躺着,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安祥地在温柔之乡尽做着甜蜜的美梦。走过去,细细的端详了,婴儿面庞般亲切,好像还能听得出她的喃喃细语和她娇柔的鼻息。我们轻轻地,轻轻地离开,生怕弄碎了她悠悠长长的好梦。

秋风吹来的时候,竹园也开始了她一年中缠绵悱恻地浅吟低唱。飒飒索索的,呢呢喃喃。我在学校当过一段民师,学校就在竹园边上,我会在他的歌声里读上一本书,是我喜欢的保尔柯察金与冬妮娅。有时,我也写一首诗,我曾经心向往之爱情故事。走近他的身旁,倾听她深情的诉说,抚摸她清秀的面庞,感触他柔美的韵致,我相信,这片竹林,我的祖先,我的父辈,或者我的兄弟姊妹,就在这里,一定诞生过或凄美,或悲壮,或火热,或纯净的爱情故事。我在她的歌声中和衣而睡,听着呼飒,呼飒的响动,过一会,还会拖出一声长长的尾音,呼——,呼——,我进入梦想。

一夜瑞雪飞舞,竹叶子披上了洁白的大氅,蓬蓬的,有些松软,也厚厚的,里面的竹子密密实实,就挺着了。靠了路边的竹竿压弯了腰身,向外侧倾倒过来,穹庐一样把道路给罩住了。我们走在下面,踩着积雪,头顶上也有积雪,放眼四顾,房顶上,墙头上,远处的田野里,土塬上,满眼的积雪,我们就像生活在雪的世界里。稍微一点响动,扑簌簌,竹叶上的积雪掉下来,落在我们的头上,肩上,最开心的是落在我们的脖颈里,彻骨的冰凉,一个激灵还没打完,立马就化成水了,顺着我们的脊梁沟留下来。一群孩子拥过来,打打闹闹,推推搡搡,脊梁沟上胡乱的摸上一把就跑开了。

来年,谷雨刚刚过去,笋丫子就拱出来,早晨才露出一点尖尖,嫩嫩的,像了大地的眼睛,羞涩地眯缝着,看一看周遭的兄弟姊妹,待午后阳光打在头上的时候就有半拃高了。土地是肥沃的,竹叶子落在地上,经水一泡,时间长了就沤成了天然的肥料。这时候园丁们就放大了水的流量,流散在几处的溪水全都聚集在一处流进竹园里,不几天,酱红色的竹笋就蹭蹭蹭长起来。笋叶是包在嫩竹上的衣服,严严实实的。你还真的得相信造化的神奇,天生幼笋的时候上帝连它的衣服都一块准备好了。半个月光景,不声不响,一片片笋叶落地,嫩竹脱去了衣裳,一株油绿的竹子顶天立地了。

当年的竹子还排不上用场,有点嫩,还没长结实,像十四五的小伙子一样,虽然窜了个大个头,真要干起苦活来还不顶使唤。来年秋口上,竹子就可以砍一茬了,邻居村的竹匠们赶来了,几番讨价还价,买卖终于作成,背上几十斤竹子走了。我大舅爷是大原村的竹匠,手艺很精到,人也很活络,他来的时候,就会先到我们家,我奶奶就做了面片炖鸡蛋,舅爷先吃上一大碗,也不用着急,先看看行情,等到下午了,奶奶也跟过去,也不多说话,绝对的好生意就做成了,奶奶在村子里面子可是了得的。

也奇怪,我们村有竹园,但是竹子匠人都是外村人。譬如说大原全村男女老少编簸箩,陈宋扎帽子,也是大人小孩齐上阵。我村的竹匠就寥寥的,有几个都是家庭成分不太好的社员,在村里吃不开,受委屈,学了一门手艺养家糊口。

丰贤伯是竹园看护人,正当壮年,脾气也燥,受了大队铁蛋哥他们的重用,那个认真劲可像守护了国家的金库,恨不得日子都放在竹园里过。京喜是一个疯子,一天到晚就想钻进竹园里弄些动静。没有老婆了,不是偷竹子卖钱过日月,更不懂得砍几根竹子行人情。奇了怪了,不知道是哪一根筋出了毛病,死里活里往竹园钻。丰贤伯就没明没夜死死守在竹园墙边,不让京喜靠近半步。一个要进去,一个看得紧,两个人就推搡,就对骂,就动手打架。我们看着疯子京喜也好可怜,好几次都弄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竹子没偷上一棵,挨揍倒是没得少了。京喜是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敢胡来,有时也弄棍弄棒,搞得丰贤伯也不好招架。总的说养好了竹园子,铁蛋哥他们那一届大队班子和丰贤伯是有功劳的。

竹子通身是宝物,嫩竹的笋叶,是包粽子的好材料,晒干了能做鞋底子,竹根是一味中药,竹竿可以扎篱笆,竹竿再用了功夫做了手脚,用处可更大了,竹匠们织凉席,编帽子,打簸箩,扎个粮食囤,弄个篮子,编一个竹筐了,用处可多了。就是竹稍也能捆个笤帚扫把的,剩下来的竹篾有清热败火解毒的作用,还可泡了当茶喝。

五月端午前半个月,竹园放了一天假。高音喇叭里广播了,明天上午一家可有一个人进入竹园拾笋叶。我和弟弟都想进竹园看一看,从来,我只是在竹园边上看过竹笋露头的样子,还真的没有见过竹园纵深处的奇妙风景。妈妈说,小孩子只顾上玩了,大人们进去多拾点笋叶,能干好多的事呢。

村子的这一片竹园,曾让我不止一次地苦思冥想,它到底是上帝的造化,还是祖先的修为?抑或是一只北归的飞鸟不经意间一粒种子的散落?在这个清水长流翠竹长青的好地方安放一处家园,我们后人是何等的幸福!只可惜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向往了都市的浮华,早早背弃了这个秀丽的所在,过上了热气腾腾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我曾经沾沾自喜于我的幸运,以最短的时间最小的代价——读书上学———完成了逃离乡村的漫漫旅途。而今,一路走来,我却又产生了回归家园的念头,像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陶渊明一样,在《归去来辞》开篇就说,田园将芜胡不归?归去来兮,此也由来久矣。

流水和翠竹的灵秀之气熏染了我吗?还有那泥土的芬芳,以及山花和野草的质朴。那稻麦黍粮的养育之恩呢?那叔伯大爷的关爱之情呢?

我的家园业已荒芜了,没有了宽敞明亮的屋舍,更没有了我舞文弄墨赖以生存的案几,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柔弱的读书之人,家乡,我能为做些什么呢?我只能在阳光初升的早晨或夕阳西下的黄昏,把我故乡,我的故人,我的竹林一遍一遍的梳理,以寄托我与日俱增的思念。

竹园不但是村里的一道绝好景致,也是集体经济的摇钱树,从易经学上讲更是我们村里好风水。从西沟东沟出来,或者从北大路上进村,竹园正好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正像深宅大院子里的影壁或客厅里的玄关,才使得家财不至于外漏。竹园正对着东沟,西沟就偏邪了一点,所以东沟人的光景比西沟就普遍殷实,三队出口处正对的老寨子颓垣残壁,三队的日子就显得艰难竭蹶。

竹园现在已经没有了,从北大路往村里一眼望穿,站在村口看北大路也一览无余,视野是开阔了,但村子里的生态和风水就破坏了。好在村子已经搬迁,沟里面几近没有了人家,听说竹园原址要盖一排排的房子了,但愿吉祥如意。

能不能有其他的办法,不占用竹园的土地,把竹园再养护起来,农村里有一处四季常青的好地方,一定也是东王村全体老白姓的福份。

             

   
贾梁,笔名甲O河南洛宁人,作家,诗人,曾任全国散文诗歌大赛组委会秘书长。教育部一级学会直属华声朗诵艺术团团长。 
                    怀念小溪((贾梁)                                                 京杭大运河考(贾梁)
心向宝泉(贾梁)                                我们不敢呼唤你的名字(贾梁)


                      贾谊历史地位的再认识(贾梁)                          天窑,有一群鸽子飞来(贾梁)


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