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文化遗产
火车的情怀(鄢丹萍)
来源: | 作者:pmo38c9ab | 发布时间: 2017-11-17 | 4067 次浏览 | 分享到:
                                                                                 鄢丹萍
                                                                                  2017-7-7


火车,一直烙刻在心里,浮现在脑海里。关于它有说不完的语言,道不完的情怀。曾经的火车冒着白烟,汽笛长鸣,哐当哐当的翻山越岭,走州过省,将人类的历史改写,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将我们的记忆丰满。

        我不想赘述火车的发明,火车的出现,火车的历史,我只是想将记忆里关于火车的点滴,慢慢的回忆慢慢的细细梳理,做一次最深情的记录,虽然曾经一次又一次为了赶上一趟火车气喘吁吁,犹如仓皇逃窜的困兽一般,虽然为求一坐票四处求人,虽然梦想那张卧铺属于自己求爹爹告奶奶,虽然看着乘务员们骄傲的目光,昂着的头,心头怒而不敢言,然而火车啊依旧让我难忘,让我欢喜让我忧伤,又让我刻骨铭心。

           不满两岁便由父母带着坐上了历史上第一趟开通成昆线的列车。那是1972年,生活无着的父母想着坐这趟列车去西昌找姨妈,他们用雨衣裹好我放在坐凳下面。那时候没有什么记忆,回来的时候快三岁了,有些隐约记得还是坐的火车,绿皮的,依然是被放在坐凳下面睡着回成都。

          从那以后,火车便与我的人生息息相关,与我的生命有着不解之缘。母亲因为去找姨妈坐这趟成昆线的火车而殒命留下孤独年幼的妹妹和我。从那以后我两便犹如一根稻草一般,单薄而柔弱无助苦难的长大。
                 
            十六岁那年我独自踏上成昆铁路这趟火车,也亲自目睹了它的冷酷,它的庞然,它的千钧一发之势,风弛电擎,巨龙一般钻山洞,蜿蜒在山顶,奔驰在峡谷,在风雨中,黑暗里,呼啸而过,吓退了牛鬼蛇神,傲世九重天,带着南来北往的人,带着多少人的梦,多少人的期待,多少人的渴望。那时候的车厢里弥漫着烧煤发出的煤烟味,拥挤不堪的人群散发出的各种臊味儿,廉价烟叶的味道呛鼻味儿,令喉头痒痒的,还有无数口腔里冒出来的口臭,酸菜酸腐味儿,以及汗腺里发出的汉臭狐臭,臭豆腐味儿,刺鼻的脚臭,毫无顾忌的一串串屁臭味儿。人啊,几乎要窒息的心跳加速而毫无办法。

         有座位的人自然无比幸福心安理得的坐着,有的打扑克,有的嗑瓜子,有的聊天,有的打盹,有的看着窗外。有的人是经商,有的人是打工,有的人是走亲戚,有的却是上省城办事回去。我的心里那份羡慕啊,羡慕那些有一座位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依然难忘,坐上那在窗边的位置上看风景是多么惬意而愉快。当然有特别身份,特别有钱的人自然都在软卧硬卧里。这样鱼目混杂在车厢里人挨人,头挨头的拥挤,喧嚣,乌烟瘴气,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基本是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自己坐火车出远门,有些恐惧不安的双眼注视着目光能及的每个人,背靠在座位的靠背,手上提着书包,狠狠的拽着,因为里面有回来的车费,有一本三毛,一本琼瑶的书。还有一把父亲学生送的吉他,我要去西昌,寻找我的母亲,父亲为了不让我们伤心,一直骗我们说母亲在姨妈家。随着年纪的增长我有些将信将疑,于是偷跑出来,我一定要去看看母亲还在吗?她怎么不回家?怎么不要我和妹妹……

        火车带着我到了西昌,找到了童年呆过的姨妈家,看到了熟悉的山水,看到了姨妈那没有改变的家,却没有母亲的身影,姨妈只是给我一张她和我妈妈,表弟的照片,妈妈去世了,因为火车车祸离开了这世界,离开了我们。姨妈平静的告诉我。难掩心中悲伤惆怅的我又坐着返回的火车回到了家,从那以后我不喜欢火车,望着它猛兽一般狰狞的模样,心里掠过多少怨尤,多少哀伤,它夺去了我挚爱的母亲……

            然而怎么脱离得了火车这样的交通工具呢?二姑在攀枝花教书,奶奶总要三五年去耍那么一次。随着年岁增加她一个人出行已经不太行了,于是有一次由我陪着坐火车其攀枝花。

       作为我家乡的这个小站,既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随着经商打工热潮的兴起,客流量的无限增大,火车作为当时唯一进出成昆线的大众交通工具,那是人山人海的拥挤。火车呜呜呜呜的冒着白烟远远的轰鸣着要到了,人群便开始骚动,有的喊,有的吼,有的奔跑,有的提东西,不亚于上战场的兵荒马乱。

         当火车终于喘着气听稳后,有的从窗子翻进去,翻出来,有的在骂,有的在哭,有的在递东西进出,短短几分钟时间,火车又开始要启动了,有的只是站一只脚在门口,待火车缓缓移动人群慢慢松动,才能勉强关上车门。更多的老弱之人简直就是挤不上车无奈的摇摇头,叹着气,望着呜呜呜呜呜鸣笛远去的火车,被抛弃在站台上懊恼的久久站着一直望着火车绝情的远去。

       那一年我和奶奶背着提着给攀枝花二姑准备的满背篓,满提兜的皮蛋,豌豆粉,压根儿上不了车,奶奶坚持不离开车站非要在站台等第二天的车,当她意识到车票作废了,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不停问我怎么办?我不停安慰她好好照看东西,我去售票大厅打听。

             经过几番打听知道,车票不会作废,可以到 成都火车北站办签证,按照签证时间上当天的车。于是我带着奶奶辗转到汽车站,坐客车到成都火车北站。那些沉重的东西是她对远方子孙的爱和深情厚谊,可是把我害苦了。又要照顾她上车下车,还有那么多东西背着提着,体弱的我是咬紧牙,使出浑身气力,汗如雨下的在走往火车北站的街头蹒跚。

         只说那时从候车大厅到站台上攀枝花的火车就是一件非常费力痛苦的事,一会儿上天桥一会儿下地道,一会儿这车厢,一会儿那车厢,因为是站票,费劲的挤上车依然站着,手脚颤抖,心跳加速。刚上车站稳,车便要启动,我年迈的奶奶几欲晕倒,面白,唇灰,它本来就长年吃素,体质很差,加之这一路小跑。我却毫无办法让她坐下喘气。最糟糕的是刚开动没有一会儿,火车一个急刹,人群晃动,背筐里的豌豆粉,皮蛋被突然倒下了,没有人看得见她的心痛,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哀伤呼喊豌豆粉倒了,皮蛋倒了,人挨着人的拥挤没有办法蹲下去啊,她坚持非要蹲下去捡,我则死死拉着她,怕拥挤的人群踩伤她,她的悲伤让我也情不自禁的泪眼婆娑,第一次体会到人生的悲怆和百姓的无奈,那是火车带给我的无助。

            还有就是堂弟弟,二娃去东北打工,发生车祸后,我要去将他带回来,他拄着双拐,行动非常不便,提前买了几天的票,终于买到一张满洲里到北京的过路车,还有一张坐票,让他坐着,我则站着。千呼万唤的毫不犹豫到了北京西站,只见来自五湖四海,南腔北调的人流,人心惶惶的奔忙着赶自己要去那个地方的车,我们没有买到北京到成都的票,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在北京留几天,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带着弟弟找到乘务员,请求她帮我们-,让我们上车补票,好心的乘务员让我们上车了,安排好弟弟,我便赶忙去五号车厢找列车长希望他能帮我补一张卧铺照顾下我的弟弟,结果要求补票的人群人山人海的围着他,手里都拿着一叠钱,要求补卧铺。列车长头也不抬的说只有软卧,很多人说软卧也要。我数了数手里的钱,软卧两张补了,只能剩下几十块钱,可是想着两三天的时间弟弟怎么熬,狠狠心补吧,看着这堆人的沸腾,我无论如何也排不上,心里的焦急真的是热锅上的蚂蚁。顾不了那么多,看到人家拿着列车长签字补软卧的神情洋洋得意,忍不住上前求人家给我看看签字,多么熟悉的字体,龙飞凤舞,特别那个路字给我的自成一体的草书一模一样,于是我毫不犹豫从列车长的另一张办公桌拿过便签纸和笔,洋洋洒洒的写下他签的下一节车厢的两个号数,其中一个男子看着我快速写完,唏嘘着让我也帮他写一张,补两个软卧挨着我们,并保证发现了不怪我,于是我们顺利的补了卧铺,我才开始广播找我的弟弟,就这样我生平第一次坐上了软卧。

             接下来非常尴尬的是我和弟弟的生活费没有了,成都回家的车票刚好够,多亏了我帮他模仿列车长签字的同卧铺的这位大哥,他是辽宁一个酒厂老板,去成都开糖酒会,带着漂亮女秘书,让我好生羡慕,当时他管我们一路的吃,同行的两天他告诉了我很多人生感悟和经商心得。下车了,他吩咐秘书送些东西和钱让我们打的去汽车站,他还给我们留下电话号嘛,家庭地址以及他的名字,让我们有事联系他,可是后来却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但是我依然记得这个大哥,他姓黄。依然记得火车带着我们回家。

                如今已经很多年不坐火车了,有高速,有飞机,火车在淡出人们的视线,却淡不出我的记忆。前几天儿子大双说他就没有坐过火车想感受一下,也合我的意。

             出乎意料如今的火车票很好买,车上还干净,整洁,稀稀拉拉的旅客,儿子纳闷的说,没有我说的那么糟糕。他自由的躺着看书睡觉,坐着吃零食,乘务员客气的微笑着。是啊,我怎么说那过去呢?怎么说火车带给我们的欣喜,悲凉呢,怎么说曾经火车里的污秽不堪,特别上厕所的尴尬,特别是我的奶奶站着去攀枝花,特别是我的母亲从车窗里跃下火车,特别是我以前做生意每周往返成都西昌的一票难求,社会在进步,以后将会越来越好,我只能淡淡的微笑着告诉孩子,你们赶上了好时代,感恩吧孩子……

 

   鄢丹萍女,生于简阳龙泉山旁,长于田亩阡陌间。受沱江水滋养,得父老乡亲怜爱,未敢忘乡情。悠居春天栖息的城市西昌二十余载,受家父影响自幼酷爱文学,常有文章发表于《西昌月》《航天城作家报》《资阳日报》《资阳公安报》《西昌彝学》《凉山文学》《西南商报》等报刊。现为西昌市作家协会常务理事、办公室主任,四川省散文学会西昌分会会员。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