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  聪

                                                                作者授权

                                                    首发于《西南文学》2020  03期

舅妈回来了！就是那个大长腿儿舅妈。用我妈妈的话说，那腿腿儿硬是又长又白，皮肤嫩得掐得出水水儿来！这一走一回的怕是有三十来年了。

一、舅舅成了万元户    

我那舅舅打小读书就不得行，可天生聪明。除了读书，啥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开锁配钥匙，组装半导体都是无师自通。又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啥子赚钱做啥子。他做啥子都赚钱。

外婆家在土改的时候评的家庭成分是破落地主。处人事小心谨慎，做事情处处受限，活下来都是幸运。全靠外婆强撑着在上横街摆开水摊摊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文化大革命后期，社会活泛点，才开始做点小生意。从摆凉开水摊摊，到卖瓜子花生香烟；再做小批发。一进一出的，生意越做越大。门面都租了三个，还加个库房。外婆家是场镇里第一家香烟批发商店。外婆家也是第一批万元户，家里买了新房，舅舅配了“大哥大”（第一代手机）。舅舅常常提溜个大哥大，站在街上李家馆子堂子中间，撑着个腰杆，前后摇晃。对着大哥大大声武气的吼：“下场李家馆子，来吃红烧肥肠整点酒！”

舅舅个儿不高，背还有点微驼。有了钱撑腰，也就不愁娶。不久就娶了场街近郊蔬菜队最漂亮的舅妈，就是这个皮肤嫩白的大长腿舅妈。舅妈虽然是农村户口，场镇近郊蔬菜队的，比远郊山区的农民，还是少一些劳苦，少晒些太阳。又长了一双白白嫩嫩的大长腿，很打眼，很馋人。经过中间人介绍，也就见了一面，舅舅就急吼吼地要下聘，要办证。

二、长腿舅妈娶回家

娶了舅妈，舅舅过了一阵安生日子，就是越来越忙。除了睡觉，顾舅妈的时间很少。舅妈进门那阵不到18岁。听说舅妈的爸爸为了攀附有钱人我舅舅，攀关系送礼到派出所，把舅妈的年龄改大了。舅妈闲得无聊，就喜欢去场街上和一帮少幺棒（释：土话。少年男女）打桌球。居然打得出奇的好，得到大家少男少女们的拥趸。她在少年圈子里得了个“桌旋疯”的名声。回家就没个准时。

外婆看不得舅妈的不勤快，不落屋，喜欢在外面晃。舅妈哪怕是偶尔待在家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尤其是夏天，故意穿得清凉，露胳膊露大腿的，当街的堂屋，坐在面街的靠椅上，伸直了大长腿，搁在前面的凳子上，嗑着瓜子儿，显摆。她不怕路过的男人打望，她故意让男人看见，心里美滋滋的。

外婆就常念叨，女人家，守本分，要勤勉。舅舅就劝外婆，人年轻，尽她耍几年，生了娃儿就耍不成了。家里不缺钱，家务又不缺她这个人。外婆也就不多说。外婆不了解舅舅的心思，他生意越来越忙，心思越来越活泛，他需要自由。

三、长腿舅妈出走了

    舅舅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小批发，开商店，开分店；办工厂，还招了十几个工人。舅舅东颠西跑的出差，就招了个漂亮学生妹做秘书，说是装点企业形象搞公关。这小姑娘在办公室和舅舅朝夕相处，随舅舅出差，一来二去，日久生事，就真出事儿了。出差节约了一间房。舅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模样好，腿长皮肤白有资本。后来听说了舅舅的桃花传闻，都没有犹豫的，舅妈一夜之间失踪了！了无身影，舅舅太忙了，张罗了几天寻找。反正身边有女人也不着急，慢慢也就把这人这事儿拖淡了，忘了。

    舅舅没时间理麻舅妈的出走，他太忙了。应酬也多，爱好也多。好在舅妈的娘家人也像失踪了一样，从不来找舅舅的麻烦，倒还干净。

      舅舅的小工厂也没搞好久，觉得生钱慢，还是麻烦，也就关了。从此生意做得杂，反正啥子赚钱做啥子。他经常说，"公猫母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卖二手车，倒腾房子；贩海鲜，做服装，涉足的事情不少，搞了些名堂。

四、家里来了二舅妈

舅舅那学生妹秘书在舅妈出走之后，也就冠冕堂皇走上前台，代替了长腿舅妈的位置。从三天两头打烊，到完全不上班，后来干脆当起了全职太太。她是个麻将迷，而且是那种手气孬还瘾子大，总是送菜的主儿。反正赌输了钱就找舅舅伸手。那几年钱好赚，舅舅也没有少了“二舅妈”——我们私下开始称呼那个学生妹秘书——的钱花。舅舅的也频频出入歌舞厅，卡拉OK，美容美发廊。天天买醉，夜夜做新郎。二舅妈只要有麻将打，不缺钱花，也懒得管舅舅的事。两口子各得其乐，使劲儿花钱。

    舅舅正飚着劲儿干的时候，世事变了。小散弱差的企业，没有核心创造价值的商业，生存道路越来越难。舅舅的收入缩水很快。从一天三包天子烟改为一天一包红塔山。歌舞厅的次数，从一周三次，改为一个月难得一回。

舅舅倒是有冠冕堂皇的推口，顾惜身体呀，珍惜家庭呀，二舅妈可不干了。每个月的麻将钱缩了水，伸手要钱不容易了。二舅妈说，老娘鲜鲜嫩嫩的嫁给你，图的就是你有钱。没钱了，还想我守着你？没门儿！某一天也跟着更有钱的老板跑了，还卷走了门市款。这对舅舅可是雪上加霜。

五、长腿舅妈出走了

舅舅那几年，连自杀的心都有了。全靠外婆前几年偷偷截流积攒的老底子，不断的贴补这个“老幺儿”。又拖了好几年。让老外婆最堵心的事，没有孙子带。舅舅都到了接近不惑的年龄，还是独身一人。

生意越做越亏，舅舅干脆撒手不干了，反正靠着老娘以前积攒的老本，饿不着。就跟了街上一批倒老不年轻的男女到茶馆去吹牛，打牌。日子长久，舅舅发现，开茶馆，供牌桌，收点茶水钱板板钱，虽然不是大生意，细水长流，倒是比较稳妥。舅舅好歹也是做生意二十年，闯过江湖的人。他跟老外婆提出，把当街的门脸房打通开成茶室，再把里通的后院开成小超市，收点茶费板板钱，做点小生意。长麻掉线儿的。虽不图大富贵，也能养家糊口。

     过了四十岁的舅舅的心劲儿退化了，懒懒散散的，也喜欢去牌桌上凑个角儿。生意也就怠慢了。外婆忧怕生意吃亏，就把街对面的王幺妈请来打帮手，也算街坊邻居的伸把手帮忖她。

六、对门住着王幺妈

王幺妈跟外婆沾点远亲，早先还走动。王幺妈原本有一个生机旺然的家庭。一家三口，夫壮，妻贤，儿乖，其乐融融。王幺妈老公在外头做生意，跟别个结了仇。老公酒后一时兴起，失手把对方打死了，带了命案。警察追捕他的时候，跳了嘉陵江。幺妈得消息追到江边，捡起他丢下的随身包和一只鞋，望着江面好久，没得音讯。连尸首都没捞上，从此回家傻等。一等就是五六年。家里没了顶梁柱，还担心仇家寻来报酬，一天关门闭户小小心心的捱日子。长期坐吃山空，就过得紧巴。外婆看不过，就伸了把手。

王幺妈一向过得低调，朴实，衣服总是青蓝二色，很少引起街坊的注意。其实那时候她年龄也就三十多岁。家里没了依靠，儿子早早的出去跟师学艺，没了负担。有了茶馆的打工收入，加上舅舅一向不太小气，在加班费，过年节多少让着她点，生活有了改善。衣服讲究点，脸色红晕点，身材就显露出凹凸有致。大家日渐发现，王幺妈还真是一表人才。

七、王幺妈变三舅妈

开茶馆，守超市，王幺妈感恩外婆的帮忖，做事尤其卖力尽心。早早地上班，做里里外外的清洁。晚晚地离开，还帮外婆做家务。洗衣物呀，洗碗摘菜什么的。分不清里外，家务与工作。王幺妈进门后，里里外外大刀阔斧地张罗，店里的东西归顺了，经营有序了；家里里外整洁了，伙食讲究了。老外婆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王幺妈跟舅舅每天屋外室内的摩擦，眉来眼去的交流，慢慢也就产生了情愫，啥时候分不清内外了？没得哪个晓得。家人背地里都改口称王幺妈为三舅妈 。其实，最先发现端倪的是老外婆。她发现，王幺妈啥时候端茶倒水的总是近前先顾舅舅。舅舅时不时的也会在王幺妈身上摸来蹭去的。老外婆看到了不但不生气，反而美滋滋的。大家不晓得，这一切都是老外婆运筹帷幄的结果！他在操心幺儿无后呀！这个老太太不简单。

这下，舅舅也老实了，生活也规律了，枯瘦的身子也微微发福了，外婆也舒口气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街坊邻居都在笑话舅舅，是不是赶紧让三舅妈生个二胎，抱个老幺儿。舅舅总是笑而不答。倒是老外婆总是在三舅妈面前旁敲侧击，催着早点把婚事办了，明正言顺过日子。该做的事儿要做。大家都等着坐席吃喜糖。半老娘，老不忙。舅舅和三舅妈就这样亲亲热热地享受着幸福的小日子。哪晓得那三舅妈就真的揣上了，很快就显山露怀的了。这下才把老外婆和舅舅整着急了，感觉抓紧办吧。

八、幺妈前夫冒出来

舅舅是老来得子，以前生意场上朋友又多，都要来朝贺；老外婆辛苦一生，终于如愿当了婆婆。街坊邻居的哪个不想来喝喜酒？王幺妈苦苦等了老公十年，也就死了心，想嫁汉安顿了后半生，都不想低调。舅舅把李家馆子包了，有四十多桌，还得翻席。外婆让馆子在里里外外挂了红，贴了喜,还放了666响的火炮，正儿八经的举行了像模像样的结婚仪式。外婆说了，舅舅和舅妈都是二婚，尤其不能遮遮掩掩，要大大方方，敞亮关系。其实大家都清楚，老外婆在乎的是，三舅妈肚子里头的孙子，这是她唯一的孙子！别的都是外孙。她要给自己的嫡系孙子组建个光明正大，冠冕堂皇的家。

婚礼就是那么风风光光，顺心如意。可不多久，闹心事儿就来了，添堵了，出了爆炸新闻:三舅妈的老公冒出来了！他当年没有死，是跑出去躲灾祸了，最近悄悄回来了！ 王幺妈的老公当年为了躲灾祸，玩了一把人间消失，还做了个自杀的假象。王幺妈跑到土坨轮渡码头江边，找到了老公的外衣，公文包和一只鞋。王么妈对着江面，哭得死去活来。他老公就躲在不远处，听到了幺妈的哭声，几次差点走出来，后来还是忍了忍心，跺了跺脚，跑了南方。这回他悄悄地摸回来，小心翼翼地了解当地的变化，掌控了王幺妈现目今的生活，也就没有露面现身，去了西山坪买了块地，种菜养猪，当起了庄主。

九、乐融日子藏暗流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三舅妈生了个大胖小子。把个老外婆可是乐开了花。见面孙子的第一眼，老外婆就把祖传的，戴了一辈子的藤子(手镯)抹下来传给了孙娃子。她还把自己买来养老的一套新房子换给了舅舅一家，自己搬去了祖传的老房子。一家人其乐淘淘，准备安居乐享，过上一辈子。哪里晓得，平顺江水有暗流，祸兮福兮轮一轴。三舅妈王幺妈不晓得从啥子渠道晓得了自己的亲老公还在人世，已经回到本地，就在附近不远的西山坪山上的消息。她强行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激荡，不露声色，照常过日子。

舅舅家添丁进口，日子越过越有滋味，重新激发了舅舅当父亲，当老公，当儿子的一家之长的责任。开茶室，开超市稳定了家里的基本开销，可是不能满足因小孩出生带来的大笔开销。奶粉要外国的，玩具要进口的。还得筹备今后儿子择校、教育辅导的大笔资金。舅舅总结了几十年生意的经验教训，利用小超市，顺时应势开了一间绿色农产品门市。专门做农场产品的销售窗口。他见天跑到乡下去找产品进货，专门找到那些少打农药化肥的蔬菜水果，少喂饲料的鸡鸭鹅兔，用“宅配送”的方法送到街市上那些对食品讲究的客户。帮农民销了货，帮城里人找到了品质农产品货源，自己赚了钱，各方受益。

生意做大了，收入也大大增加了。三舅妈主内，打理茶室，管理超市。舅舅主外，跑跑农场进货什么的。老外婆心甘情愿地在家里帮着带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甜甜蜜蜜。

十、旧情复燃心生变

有一回，舅舅不小心摔折了腿，在家养伤，跑不了路，就和三舅妈换了分工。舅舅守家看店，三舅妈跑外勤，到乡下农村去进货。三舅妈私下念着前夫，趁机去了西山坪前夫的农场和前夫见了面，还帮前夫销售了一些农产品。当然，这一切都是象地下工作者一样进行。本来，他两口子都是好人，三舅妈不想再拆散现在的家庭，尤其放不下小儿子。他前夫看她过得平安，也不忍心破坏她现在安定的生活。可这经常的一来二往，挡不住旧情复燃。每一回的见面都是从眉目传情，到依依不舍的拉拉扯扯。乃至难舍难分。他俩是原配搭子，前夫也比舅舅年轻，身材魁伟。加上已经成年的儿子偶尔也回来，一家三口见面，难免勾起三舅妈的旧情，越来越浓烈。这让他在现在的家庭就有点分心，离心离德的了。

最先是老外婆发现蛛丝马迹。感觉三舅妈在家里没有过去开心，经常心神不定，丢三落四。做事呢，不像以往那样尽心尽力；说话呢，也不象过去那样贴心貼肺。就在舅舅面前旁敲侧击。舅舅呢，最大的感触是，三舅妈在夫妻私密问题上，说穿了就是夫妻房事问题上越来越推三阻四，总是身子不舒服呀，有点小毛病呀，不情不愿的，常是让舅舅象单身汉一样受煎熬。三舅妈和舅舅走到一起成为半路夫妻，那时候可是三舅妈主动的。她正当虎狼之年，煎熬日久。舅舅倒是舒坦，还经常喊力不从心。这下倒好。这头挑起来了，那一头却冷水浇炉灶，没个热乎劲儿。

十一、幺妈老公归去来  

     三舅妈的老公出的那档子事儿，在改革开放初期相对混乱的年代，也算黑吃黑，循环骗。随着社会环境的日见正常，相关人员跑的跑，抓的抓，也没有人顾着他了。三舅妈的老公亡命出逃，辗转到了深圳，靠战友，老乡，兄弟伙们罩着，还算没吃多少苦。自己也曾做过生意开过公司，熟悉门路，了解流程，做生意上路也快，不几年就成了那个商贸公司的副总经理，收入也还可以。前几年，忌惮黑社会找到线索逮住他，给家里带来麻烦，干脆咬咬牙一直熬着。

为了消除单身的寂寞和思家的烦苦，他天天醉酒，夜夜笙歌。喝夜啤酒，唱卡拉OK，逛夜店。公司老板看他酒量好，沉溺夜生活，干脆让他分管公关，负责各种社会关系的协调。也就三两年的功夫，体重猛增到超过一百公斤。公司组织员工检查身体，他除了身材不算最高别的啥都最高。脸色暗黑，走路气喘。医生严肃地告诫他，他再不改变生活方式，就没了五年活头！这一下惊醒梦中人，咱还有老婆孩子呢！三舅妈老公立马决定放弃所有，回家养身养老。同事劝他，事业起步不久，何必半途而废。他狠狠地说：老子死也要死在老婆儿子面前！一跺脚，北上返乡了。

三舅妈前夫这几年闯荡也算落了些收入，为了养身体，就选择了山清水秀的北碚西山坪山上，租了10来亩土地和几间农家旧房子，装修一下，种点新鲜蔬菜，养点鸡鸭猪羊，让自己锻炼锻炼。让自己过几年算几年。想的临终也靠老婆儿子近一点。

 十二、舅舅舅妈亮底牌

    王幺妈的儿子打小丢了父亲，受了惊吓。再加上王幺妈怕惹事，那几年都是关门闭户地熬日子，无奈在窘迫的条件下煎熬。王幺妈的儿子从小懂事早，自立早。早早地辍学，跟师学艺，几年出师自立。自从他妈妈嫁了我舅舅，他回家的日子越来越稀少。倒是他爸爸从深圳回来之后，定居在西山坪山上，他倒是跑得勤，帮他爸爸修修补补，做做家务，把山上当了家。这一切，三舅妈都了如指掌。可是，这个新家有小儿子，又有舅舅家在她最困窘的日子伸手拉扯的恩情，她实在舍不得伤了舅舅和老外婆的感情。这弄得她两头作难。食不香，寝不安；懒收拾，变愚笨；生无恋，显老态，也就遭舅舅不待见。

后来，三舅妈的儿子耍朋友了，结婚了，媳妇生孩子了，还是一对双胞胎，一对龙凤胎！这彻底打破了三舅妈心理的平衡。准备向舅舅老外婆摊牌亮底了。

那天，舅舅和三舅妈象往常一样，定期在家里清货查帐，也就为一笔50块钱的去向不明，舅舅借题发挥，三舅妈小题大做，平白无故的吵起来了。话越说越难听，声音越攀越高。老外婆啥时候进来的，他们都没有注意。待吵得难解难分的时节，老外婆正严厉色地冒出一句：“王幺妈！是不是想上西山坪呀！？”注意！老外婆叫的“王幺妈”，不是叫的他三舅妈，也不是称的媳妇，这是有所准备的呀。舅舅和三舅妈都定格在那里，哑了口。

十三、长腿舅妈回来了 

听老外婆这么一吼一问，场面一下子死寂下来。

舅舅首先爆发，连续往地上狠狠砸了几个——塑料盆子。生意人，值钱的，会摔坏的他才不会砸。三舅妈一下子就哭出声来，嘤嘤怨怨的，虽不高，可蓄积厚。一听就知道，这是要打持久战。一个骂骂咧咧地砸，一个嘤嘤怨怨的哭，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收不了工。一旁的孙娃子也炒醒了，惶惶恐恐地哭。把个老外婆急得没了主意。你到底要干啥吗，来句痛快话嘛。

    正在一家人骂的骂，怨的怨，哭的哭，愁的愁，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一溜人直接往屋里进。老外婆拖着孙子慌忙去迎挡——好歹家丑不可外扬——还没来得及，挡得住。一行人，领头的不管不顾，直接推门就走进来了。身后一列人，拖家带口的，也迟迟疑疑，先后挤进了门。

    第一个闯进来的，是我妈，舅舅的姐姐。姐姐出嫁早，都是因为外婆在处理舅舅的问题上，偏心偏得太厉害，让女儿多少有些不满。一向强势的老外婆在我妈妈面前多少有些忌惮。随我妈妈身后，有点畏畏缩缩进来的，是俺长腿舅妈！年龄虽然大了些，可那白白的大长腿太明显了。该是接近四十岁的人了，她居然还是穿的包屁股的短裙，暴露出她长长的白白嫩嫩的腿腿儿，还没穿丝袜！跟在长腿舅妈进来的年轻的一男一女，各自抱着一个娃。可是把老外婆弄得又惊又喜。故事长得很勒。

十四、两个舅妈站一块 

今天，两个舅妈站到一起，就对比出差距来了。应了那句话，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一个温柔内敛，一个热情火辣；一个娴淑端庄，一个妖媚性感。三舅妈最近心挂两头，无心过日子，也就没有注重穿衣搭配，梳妆打扮。睡眠不好，脸色也差。长腿舅妈可是有备而来。娇姿艳抹，布料能省则省，前凸后翘。她虽然是“第一房”舅妈，实际上，她比三舅妈还要小点儿。她嫁给舅舅的时候，实际年龄方才16岁！

    那时候舅舅家有钱嘛，是场镇上的第一个万元户，还是居民户口，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他。长腿舅妈的爸妈看自己女儿长得乖，有身高优势，就到派出处所塞了点烟酒，把年龄改大了。所以，长腿舅妈嫁给舅舅的时候一点都不懂事。不会做家务，不会应酬，不会说话，只晓得耍，吃零食。难怪呀，人家还没长大嘛。其实，那时候她就有同盟军，就是舅舅的姐姐，我妈。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外婆从小就偏心，对她的小儿子老幺，我舅舅好，处处护着他。好吃的留给他，家务事任由他，判对错向着他。我妈妈是带着一肚子气出嫁的。舅舅结婚的时后，两姑嫂认识了，一拍即合，就有了悄悄话讲。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煲电话粥。后来舅舅有了钱，花了心，对新媳妇不管不顾，我妈妈都是为长腿舅妈打抱不平。后来长腿舅妈玩失踪，气一气舅舅，我妈也是鼓动展劲儿的，没有想到后头的结果。

十五、长腿舅妈怀孕了 

打破脑瓜子也想不到，当年真正帮助长腿舅妈玩儿失踪的，是场镇上辛副镇长的儿子辛大。辛大那时候也就十四五岁，还在镇上上初中。

估计大家想不到，他俩是在桌球桌上认识的。那时候乡下的初中管得松，压力也不大。辛大得空就往桌球场上跑。当年，长腿舅妈可是桌球场上的风云人物，而且是身材劲爆的女风流人物。大家称她“桌旋疯”。她身边可是聚集了一大帮少年。其中，搞得五迷三道的，就是这个辛大。长腿舅妈在舅舅家里，就是个媳妇。由于背负不懂事，好吃懒做的骂名，肯定是找不到自尊的。而她在桌球場可是女英雄，有一大帮少年围拥着。辛大更是一条到晚围着她转，跟着她，想着她，为着她。

其实，那时候的少年醒事晚，家庭道德意识守旧一些，没有我们今天大人们想象那么复杂。辛大也就是少年崇拜，一天围着长腿舅妈转，真的是什么都没做，没有那些歪想法。长腿舅妈虽然结了婚，一切都是被动的。当她提出要离开舅舅，躲起来，辛大就张罗开，把她引到了老家外婆外公的乡下。说是同学下乡来耍几天。外婆外公也就乐呵呵地好好招待，一直到长腿舅妈发现自己怀孕了！

“童子军”辛大认定了是自己惹的祸，哭着嚷着要爸爸妈妈帮助他为“桌旋疯”负责到底！辛副镇长头皮都焦麻了。

十六、南下广州投父母  

长腿舅妈心头明白来龙去脉。她那会儿年纪也小，遇到事情也没了方寸。现目今有人管，有人负责，她何乐而不为？懒得动脑筋，就赖在辛大外婆家。

辛大的爸爸辛小平，是这个场镇的副镇长。当时正是在组织上要扶正他当一把手的公示期间。一听上初中的儿子惹祸了，把别个女孩儿的肚子搞大了！在那个年代的乡下，这可是伤风败俗，作风不好的丑闻。辛副镇长两口子慌了神，只想到一个办法，用钱封口！辛大父母拿了一大笔钱给长腿舅妈。长腿舅妈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一笔钱，暗自窃喜地按照辛大父母的要求，离开当地，永远消失。她南下广州投奔娘家父母去了。唯有辛大，离别时凄凄艾艾的不舍，赌咒发誓的要再见面，要娶她，为她负责终生！

长腿舅妈的父母，自打把女儿嫁给了有钱人家，放心了，双双又跑广州打工去了。长腿舅妈拿了钱，南下广州直奔娘家人去。见了父母，她隐瞒了偷偷离家和怀孕的事实，还给了父母一笔钱，一家人欢欢喜喜。父母还以为，舅妈出嫁后日子过得好，长胖了呢。

长腿舅妈就守在父母身边做做家务，一直到肚子掩藏不住。舅妈才把舅舅夜不归家，日嫖夜赌的事添油加醋地奏了一本，把个娘家父母气得喊爹叫娘的骂。长腿舅妈又把储存的钱拿出来，三个人一致决定，舅舅不痛改前非，不上门认错绝不回去！就在娘家过。不久就生下了女儿。

十七、老家来人兵娃子    

娘家这边含辛茹苦带孩子，婆家那边缈无音讯断讯息。长腿舅妈也憋着劲儿，赌着气，这一待就是十多年！

经历了结婚生女，还帮助父母打理生意，目睹了父母的辛苦和不易，长腿舅妈懂事了，开始在生意場上眼看，耳闻，慢慢就掌握了一些生意的诀窍。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做美容美发用品生意，让她母女俩谋生存倒是没有啥问题。这时候，碰到个老乡，让她的生活拐了一个弯。

外面漂久了，多少有些念旧。对家乡来人就特别的热情。这不，接待了小时候的玩伴——兵娃子，张泽兵，目前该叫张总张老板。这家伙做红酒生意，发财就那么两三年，成了暴发户。身上武装起来了，走路六亲不认了，经常是全国各地地跑。这不，到了广东的惠州，想起了少年时惦记过的长腿美女，桌球场上的传奇女侠“桌旋疯”——童立梅，小时候大人教他“梅梅”。对不住，我这会儿才想起长腿舅妈的真名儿。

童，确实是静观镇場上的正宗姓氏。俗话说：“石坝場的“糖”（唐），吃不得；复兴場的“祸”（贺），惹不得；静观場的“铜”（童），打不得。”唐，贺，童是附近場镇各霸一方的大家族。张泽兵家却是外姓，无依无靠，入籍三代都只能靠自己打拼，所以兵娃子精灵得很，发财也快。腰包鼓起来了，腰杆挺起来了，就有所思了。未曾想在广州遇到梅梅！那是他少年时候的梦中情人。

十八、梅梅毅然回家乡 

兵娃子出差广东，听说少年时期的梦中情人，“桌旋疯”梅梅在广东惠州，带着往日美好的回忆和成功男士的想象，他迫不及待地要去见她。长腿舅妈欣然应约，相约在星巴克见面。精心收拾打扮过的梅梅，可算是惊艳亮相。这会儿的梅梅也就年届三十。生了小孩之后这些年，瘦身回来，该有的保留了，该有的补起了。该凹进的凹进，该凸起的凸起，纤体依然，嫩肤粲然，还是那身长腿配热裤，怎一个火辣了得！刚一见面，就把个兵娃子张总撩拨得耳热脸红，抓耳挠腮，语无伦次。梅梅好久没有这样得意开心过。

聊了半晌，兵娃子了解到了梅梅的现况，一拍大腿，“你还在外乡瞎折腾个啥子呢？就为这么点收入？跟姐姐说实话，弟这两年发了！挣了很多钱，说出来我怕吓到你！不说了，跟弟回去。我正好要在城里开一个批发部，缺一个知根知底还精明能干的总经理，一年保底年底薪20万，还加提成。怎么样？你回去，买房子什么的都算老弟的！”

这个提议太诱惑。仅底薪就是她目前五年的收入。加上长期漂流在外也不是个办法。自己的父母也年纪大了，需要筹划落叶归根的事情了。兵娃子这个人也还算是知根知底，态度也还算诚恳。梅梅还了解兵娃子他结婚了，娃儿都上小学了，也没啥可以顾忌的。长腿舅妈让兵娃子容她想几天。其实，她当晚就给兵娃子发短信留言，说她决定了，跟兵娃子回去。

梅梅独自带上了女儿，这几年积攒的收入，满揣希望地回到家乡县城。未曾想，一场灾难在等着她。

十九、张总突然失踪了 

兵娃子张总张泽兵事业如日中天，也说话算话。梅梅返乡后，如意当上了总经理，承诺的待遇和条件都兑了现。梅梅心里头反倒担心起来了。这张泽兵会不会看上自己了？这样会对不起他夫人的。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张泽兵太忙，忙着赚钱。他完全就是一架赚钱机器。梅梅发现，张泽兵的公司有一个月流水账达九位数！太他妈有钱了。梅梅就安安心心在张泽兵的公司帮他打理生意。

有一回，张总接了一单超大的生意单子，需要临时凑一笔巨款，承诺的利息奇高，十分诱人。张总身边的生意朋友都积极筹款入股，梅梅也把自己多年积攒的全部积蓄20万借给了张总。哪晓得，不久就出大事儿了！兵娃子一夜返贫，还欠了巨额债务，他玩起了失踪！梅梅年薪没领到不说，出借的20万元还打了水漂！梅梅被逼进了死胡同，跳江的心都有！

张泽兵家是静观场的外来户，三辈子都穷。他打小学毕业就辍学打工养活自己。砍柴，挑煤；收废铁，卖废书报；摆地摊，当托儿客（骗人做托）……后来跟了个社会兄长南下闯天下。历练了几年，学会了做生意。做红酒生意爆发，也就近两三年的功夫。来钱容易，越有钱的人就越想赚钱，就开始做小贷。人家说了，致富不外钱找钱。开先那阵可那真是容易。三天两天，一月两月，百万千万的本金拆借出去，连本带利的回来。钱象滚雪球般地膨胀，越做越大。巨额资金的快速流动，引起了香港一家涉黑公司的注意，就盯上了。这家公司丢长线放了一个大诱饵，精明的张总这回还真的一步一步上套了。等他意识到上当，他已经被套得牢牢的抽身不得。他不得不失踪。

二十、公司维权闹大了 

前文说了，张泽兵公司账目上大笔资金的快速流动，引动了香港一家涉黑公司的注意。就精心设了一个连环骗局。这家公司连续向张总的公司拆借贷款，数额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前几次都十分守信用，准时，足额到账。拆借利息从来不讲价。完全取得了张泽兵的信任。最后，来了个大单，超过亿数！张总使出浑身解数，东拆西借，凑齐了资金。哪料想，借款人一夜失踪！了无音讯。赶紧到银行去查询资信和交易记录，资金款全部都流向了境外。张泽兵才意识到被境外黑手套了。

张泽兵突然失踪，他公司还欠着好多债务，包括员工工资，包括承诺给梅梅的年薪和提成。张泽兵实在没辙，玩起了人间蒸发。连家属，孩子，老人一家，都失踪了。梅梅不但没有拿到承诺的年薪，还把仅有的私房积蓄的二十万元借给张总拿去放贷。当时她太信任张泽兵，连借条都没写！梅梅一下子傻了。

当晚，梅梅和一帮受害者员工一起聚餐喝酒发泄，梅梅醉了，醉得不轻，坐在大街上嚎啕大哭。有人赶紧叫来了她在上初中的女儿。女儿人小不经事，也没辙。无奈给我妈妈打了电话。我妈才从北碚打车赶过来，把长腿舅妈接到了家里去安顿。

第二天，公司员工还是占着公司办公楼闹事儿，要逼张泽兵现身。梅梅既不愿带头闹事儿当出头鸟，又不能落人后被员工认为她跟张总一伙，不即不离地跟着。等了一两天没动静，大家着急了，人群的情绪随时间发酵，大家就上马路阻交通去了。这下事情闹大了。涉及到地方形象和政府形象，由北部区综合执法大队介入安抚群众排阻。由分管的辛常委，辛副区长出面处理。他就是辛大的爸爸，当年静观镇的副镇长。

二十一、临时生变辛常委  

牵头处理维权阻交通事件的时任区常委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辛大的爸爸。

辛常委来之前收集了解了一些情况，发现涉事人群中有童立梅，身份是张泽兵公司的总经理，就立马决定自己亲自出面处理。当年，他儿子辛大懵懂不懂事，被这个女人讹了好大一笔钱。事后儿子长大了，辛小平才搞明白，儿子跟这个女人啥事儿没有，那肚子里的孩子跟他儿子根本没关系。这股恶气憋了好多年！

他带了人，首先把梅梅找了去，名义上是了解情况。正是五月中旬，经过了月初的连续雨天，一翻晴就爆热，到了三十五六度。梅梅高挑长腿的身材，薄坎肩套的吊带。走热了，就把坎肩提溜在手上，跨步进了辛常委的临时办公室。她没见过辛小平，就把政府来人当了亲人，倒出了苦水，说到动情处，梨花带雨的。

辛小平本来攒了满肚子怒火，当见到梅梅高挑长腿的身材，白皙亮洁的皮肤，粉肩半露，凹凸有致，还娇喘吁吁的梅梅本尊，他先自矮了半截儿。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他俩面对面的时候，辛常委按捺不住说了句与身份和场合极不相称的话：“这么漂亮的妹子不该受此折磨呀！”说得梅梅鼻子发酸。辛小平心头在想，也难怪儿子当年着迷，这小子有眼光呐。

心旌动摇的辛常委在梅梅梨花带雨的哭诉中，激发了大包大揽的男子汉气概。当即对梅梅说：“债是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滴。维持生计，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梅梅觉得真是遇到贵人了。心里想，干部也还是有好人嘛。

二十二、摄影达人辛小平  

出身小地方的辛小平这个人，说实话，一向的为人还是比较中规中矩，严谨文气，还有点小资。属于一年四季穿西装打领带那种。唯其在婚姻这个问题上，有过惊世骇俗的举动。

他夫人是一个破落资本家的后代，天生丽质，皮肤自带娇嫩，从小娇生惯养，说话嗲西西的，很有魅惑性。她爸爸给她取名字有点洋盘儿，叫“艾丽娅”。年轻男士们总喜欢在她面前过点嘴瘾，频频的呼唤她：“爱你呀！爱你呀！”她倒是从来不羞怯，答应得喂呀喂的。她幼儿师范毕业，擅长唱歌舞蹈。分到我们那个場镇小学当音乐教师。那花蝴蝶般的身影，常常成了爱慕者和淫邪者的梦中主角。那是文化大革命刚结束的时候。正当大家在担心艾老师会招事惹祸，不久就传出她和时任小学校长辛小平耍朋友，要结婚的消息。年轻的辛校长一出手，就终止了全镇多少男士的春梦，厉害吧？

作为一个心怀小资情调也曾浪漫的文化中年，摄影是他的主要爱好。当小学校长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当时来说一个比较稀罕的135相机不离手。那时候。艾丽娅可是学校的一抹亮色，免不了时常进入他的镜头。抓拍的，摆拍的，约拍的，也就是他把艾丽娅拍得那么美，日久生情，也就打动了艾丽娅老师的芳心，终于抱得美人归。

这一结婚二十来年，辛校长成长为辛镇长到辛常委。随着职位的晋升，机会的增多，眼界的拓宽，心态已然变化。

他说话算话，把童立梅推荐到了机关事务后勤的综合部，负责招待所，小超市去当负责人。虽然不是他管辖范围内，可常委的身份还是让分管后勤事务的年轻副区长那言听计从。副区长从此发现，辛常委来后勤的次数多了，关心后勤工作的机会多了。他倒是哼哈应付，权当没事儿。

二十三、如鱼得水童立梅 

近些年，中共中央反腐工作抓得紧，区政府的迎来送往很多接待都安排在机关事务局内部的招待所食堂。那里面重新做了装修，显出了低调的奢华。不是内行你真还看不出来。分管区长专门从自己家乡动员了一个在浙江开馆子的大厨来主厨。这大厨的养生药膳和片皮鸭那可是绝招。据说这大厨曾经被中央领导私下请到家里去做过的。从此，区领导们都愿意在自己的食堂招待客人。

每当辛小平主持招待客人，没什么重要的和上级来的领导，他就让梅梅来敬敬酒，露露脸，说是帮她引荐引荐见见领导们，今后也好发展。梅梅从来欣然应诺。没多少文化的梅梅，多年来独立在商场上混，也就练就了一身酒桌上应酬的本领。梅梅年轻，酒量不错，江湖人称“一直喝”。她白酒、红酒、黄酒、啤酒来者不拒；划拳、猜枚、棒棒鸡无不精通。她天资聪明会来事，又在辛小平的调教下会飙几句国际国内，民族社会话题。还能见人说话，会拿捏分寸。只要是梅梅上桌，就把酒席上男士们的荷尔蒙激素调动起来，把酒桌上气氛调动得热闹非凡。有时候辛小平喝醉了，就会在梅梅的细心安排下，招待所开间客房躺一躺，养养神，懒得回家了。

故事讲到这里，很多读者朋友就开始发挥想象力了。辛小平和童立梅搞上了吧？下一则该上演床戏了吧？故事的走向偏偏不往你们想象的惯性的方向走。这就是生活的复杂性和故事的神秘性。曾经有公务员给作者留言，说这部小说让他感动乃至感谢。小说既表现了公务员队伍正常人一样的生动鲜活，也没有被贴上凡官必贪，凡官必坏的有色标签。作为一个正常的，奋斗的，在官场上还算是成功的中年男人，爱慕女色，沾花惹草是正常的荷尔蒙表现。不过表现的形式是多样的和有层次的。

前面提到，辛小平辛常委的业余生活主要是爱好摄影，他可算是资深摄影爱好者。有一部单反相机随时备着。艺术创作的欲望需要新鲜题材来刺激。梅梅的天娇和艾丽娅的美艳就显出了不同的魅力。这就衍伸出了新的故事。

二十四、到底几个好妹妹 

辛小平自从见到了梅梅本尊，梅梅那种自带天然朴质，甚至有点野性的天性味道，长腿嫩肤的外形，只一眼就让辛小平迷醉。这时候，他提的相机已经从135换为单反的了。仍然是相机随身带，从来不离身。作为曾经的宣传口干部，他的摄影作品可是在区里有口碑的。故而，他在闲暇时候，人眼不杂的机会，有梅梅在眼前晃的时候，免不了时常拿出相机抓拍。工作环境的，生活场景的；中距离的，近距离的；仰角的，俯角的，拍了不少。尤其是夏天。梅梅总是爱穿超短热裤，露她白皙的长腿。在超市，宾馆内，爱穿吊带。都是辛小平拍不完的题材。

那日是个秋日的周五，又有一泼关系比较近的同事在机关食堂聚会。酒至后半场，辛常委照例让梅梅来出敬敬领导。从敬酒到猜拳，再到棒棒鸡，一来二往，大家都有些醉眼朦胧。因为辛常委的家属仍然留在场镇上不在县城，按照常规，梅梅就给辛小平安排了房间醒酒休息。梅梅亲自伺侯，一会儿送茶，一会儿检查洗漱用具，忙前忙后，进进出出的。

醉眼朦胧，躺在床上的辛小平叫住了梅梅，说，“你来，摆个姿势，我给你拍几张艺术照。”梅梅和辛领导相处熟悉了，加上平时有感恩的心事，总是有求必应。她略微补补妆，理理头发，扯扯衣服，重振精神。从站姿，到坐姿，到蹲姿，到躺姿；从窗前摆POS，到电视前搔首弄姿，到床上摆姿势……辛小平亲自来给梅梅正姿态，扭腰脉；撩头发，理肩带。

这时候，一旁的电话玲响了，是短信。辛小平拿过来一看，区委班子一号首长发来的！他的酒意立马就吓醒了。他手忙脚乱地坐起整衣冠。再细看手机上的留言：

“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二十五、一号首长李尔雄

初入官场，一般都是从基层公务员做起，那真得靠点腿勤，手勤，头脑灵光的真本事。到了论级别的时候，也就是副科开始，上面得有人，就得有自己的人脉圈子的。

辛小平说的“一号首长”，就是现任北部区区委书记李尔雄。他俩的成长经历本来没得交集，上中学都不在一个地方。可老家是一个地方——静观场。李尔雄出身贫苦。成长过程中，也受惠过乡里乡亲，驻村干部。他终于出人头地，就特别眷恋家乡。凡是他的老乡，他个个都记得。凡说是他老乡，他个个都热情。他常常说，说他有今天，全靠当年的领导好，照顾。乡邻好，扶助。领导们，同僚们对此都交口称赞，说他感恩，重情。

辛小平也是老官场了。一号首长李尔雄是偶然空降到辛小平所在的北部区，也是偶然的机会得知了和辛小平是同乡，就有了亲近感，自觉不自觉地就对辛小平有了关照。辛小平的常委身份就是李尔雄任上进步的。

他的手机通讯录就把李尔雄排在第一，还加了星号。对一号首长可是24小时待命状态。随呼随在。

分管机关事务后勤的副区长小许，是外区人。人年轻，班子里排末尾。辛小平不知道，那是李书记一口应承下的。许副区长是李尔雄的恩师，老领导的亲兄弟，让他照顾，寻机会提拔。小许就跟了李尔雄，辗转了几个区县。寻了机会给了他副局级的职位。所以，辛小平在后勤部门的一言一行，实际上都在许副区长，也就是在李尔雄的监控之中。

李尔雄书记最近又有上升的传闻。他才不想在这关键时刻，让自己的班子成员出那么点花边新闻，弄得满世界沸沸扬扬，对自己有负面影响。就及时发出了那个短信。

二十六、母亲下台女登场  

一条短信把辛常委从迷糊中惊醒，他从机关招待所房间逃离出来，当下组织上干部作风，反腐倡廉的工作抓得可紧，自己奋斗了半生的仕途，可不能有丁点儿闪失。酒醒之后回过神来，就对一号首长李尔雄有了肝脑涂地般的记挂。

梅梅有了这几年宾馆，超市管理的知识积累，官场人事的环境熏陶；过去多年来自己摸索历练的经历，还有在张泽兵那里学的生意经，她在生意场上也算开窍了，能够独当一面。这事后，区委区府机关要剥离第三产业，处理一些闲置资产。辛小平暗中助力，通过许副区长把老区委那边的一个旧超市，让梅梅盘下来，以很底的价格卖给她，权当白送。这样既解决了梅梅的生活无忧，还显露了自己的男人本事。梅梅几次想提点东西上辛常委家里去道谢，都被他坚决拒绝了。

有人在问我，那个辛大哪？哪儿去了。那孩子出了那档子事之后，被辛常委夫妇管得紧，调教得严，从此就学习上上了路。这一路从初中到高中，高中到大学，顺顺当当。他大学毕业，留在了沿海城市，安家过上自己的日子了。他这样有念想没故事的过去，就别去再提起，扰乱他的生活吧。

梅梅就在北部区老城安心过日子了。女儿呢，也拉扯大了，勉强考了个民办专科学校，混了个大专毕业。也承辛常委，许副区长他们的伸手相帮，考进了当地的国营水厂。水厂工作待遇还不错。收入稳定了，生活安定了，日子绵长了，梅梅就觉得有些寂寞，开始怀旧。

女儿在本城工作，还没有成家耍朋友，一直和梅梅住在一起。两母女的收入有了一些积蓄，母女俩就商量，要把前两年付了首付，在北部区老城边一个楼盘买的房子装修了。经朋友推荐，找了一家装修公司。这家家装修公司居然缘牵了女儿的婚姻，也延续了梅梅的故事。让“舅妈的故事”来了个大团圆，大圆满。

二十七、装修老板他姓唐  

装修公司开工，第一天老板没来，来了个铺地板砖老头儿。看样子是个老实憨厚的人。童立梅守着他干活儿，和他扯闲篇儿。老师傅说到，有的老板干活儿拖欠，拿不到钱，弄得饭钱都没得。说到这里，师傅叹了口长气。这会儿童立梅多了个心眼，跟师傅聊天：“你这地板活儿，老板该给你好多钱？大概三千？这样，你今天走的时候，我就给预付给你一千，拿去应付生活。到时候我从老板那里扣。怎么样？”梅梅就当作老师傅的面，给承包老板打了电话。当天就把1000元付给了老师傅。老老师傅很意外。第一次遇到甲方老板主动提前预支工钱的。干活儿就尤其卖力，而且特别用心。他还给梅梅透底这地板工的各种诀窍。这一招，梅梅是跟张泽兵张总学的。他说这个叫做“感谢信送在前头”。工钱反正都要给，早给比晚给好。乙方还多一份感恩怀谢。

梅梅这一招，把装修公司老板招来了。上回签合同，也就派了个代表来。老板姓唐，年轻，27、8岁的样子。中等个儿，也不算矮，结实，精明。小唐老板对梅梅说，他好奇，第一次遇到这种帮打工人说话的心好的甲方老板。他感觉梅梅心眼儿特别好，善良，一定要亲自拜访，见识见识。把个梅梅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就对小唐老板特别热情，端茶递烟，手忙脚乱的。在整个装修期间，唐老板也就来得比较勤，盯工期盯得比较紧。

梅梅的女儿小静白天要上班，耍公休。平日就由梅梅盯着装修。小静下班后，或者周末，有时候也过来看看，给妈妈送个饭么，顶个班什么的。有一回，小静午休间歇给妈妈送饭，来了就准备离开。一出门就跟骑着摩托车准备进单元门的唐老板撞上了，把小静撞了个大屁股墩儿。唐老板赶紧去扶，小静居然昏过去了！赶紧送医吧，检查是贫血，营养不良加功能紊乱。什么原因造成？医生也下不了实在的结论。梅梅有好长一段时间以来，就是看女儿脸色差，气色不好，萎萎靡靡的。可看她平时的饭量也不少咋呀？以为是工作忙，压力大，睡眠少，也就没太在意。没想到，这下撞出了大毛病。

二十八、爱情种子悄发芽  

小唐老板眼看这场灾祸是因为自己一撞引起，还撞的是客户的女儿，心头一直过意不去了，就一直忙前忙后的负责任。送小静到医院，给梅梅当听差；到医院做陪护，病愈后接回家。这一来二往的，两个年轻人就有了那么点意思。小唐老板被小静支使得溜溜转。

梅梅听医生说，小静的病根是因为营养不良落下的，就天天到农贸市场买鸡买鱼割肉的弄，变着花样要给小静补身子。让小唐老板上家里看到了。他进厨房细细观察了那些食材，问梅梅，食材都是农贸市场和超市买的？梅梅点头。唐老板说，阿姨，明天开始我给你送一些蔬菜和肉来，你和小静吃那个，对身体长期有好处，那是绿色食品。

第二天，唐老板践诺把特新鲜的猪肉，特新鲜的蔬菜送到家里。梅梅做出来，明显的新鲜，清香。小静胃口大开，身体恢复也快。唐老板这才实情告诉她母女。小唐老板爸爸在北碚乡下开了一家小农场。种蔬菜，养鱼塘，放野猪，喂鸡鸭，全都是些绿色有机农产品。他说他爸爸以前在深圳工作的时候，长期喝酒，熬夜，落得一身病痛，体重达到了差不多200斤。医生都给他判了生命倒计时，说最多还有五年活头。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他爸爸痛下决心，丢下深圳的生意，回到了家乡重庆，到山上去开了家小农场。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自从开了农场，他爸爸天天在田间劳作，摸爬滚打，吃绿色有机食品，也就一二年，身体越来越健康。体重下降了，人有精神了，过去的病状全都消失了。

时间前后差不多半年，梅梅家的房子装修好了，小静的身体也养好了。唐老板还抽了个周末，带她母女到山上他爸爸的农场去做客。小静好喜欢那个地方。主动约了唐老板又上山去过好几次，帮助他爸爸浇水，松土；放鸡，收拾家务。天长日久，小静问小唐，你妈妈呢？小唐老板总是低头不言。那表情总是让人爱怜。爱情的种子就在两个年轻人心里种下了。

二十九、小唐有个大计划 

北碚西山坪山上的农场主唐老板，种菜，喂鸡鸭，养猪；养家猪、养野猪，养藏香猪；用家猪、野猪、藏香猪杂交；还开农家乐。经过几年的探索和折腾，慢慢形成了自己稳定的拳头产品，收入稳定了，身体也健康了。农闲下来，就是心心念念老婆在作他人妇，心里一直耿耿。最先是怨自己，丢她母子俩担惊受怕的过，过了这么多年，没几个熬得住。拖久了又把怨气转移了一些在前老婆身上。你就不能打听打听我的死活？再熬几年？他也曾相过几次亲，总没谈成。想想都是原配老婆的，还老忌惮儿子的感受。固然就留下这么个至亲了。

儿子小唐老板也是往西山坪山上他爸爸哪儿跑的多，回静观见他妈妈的少。在我舅舅家，他总是别别扭扭不自在，总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家。说实话，换了我也会不自在。唐老板的儿子耍了朋友，也带了女朋友上山见过父亲。儿子能干，孝顺，有主见；媳妇朴实，勤劳，性格也随和，孤独了近二十年的唐老板，他咋看自己家人都满意。在儿子结婚操办这件事情上，他，儿子，媳妇，梅梅亲家，都取得了一致：扯证不办席，入赘不购房。这里头有小唐老板自己的打算。因为他知道了一些秘密。他在构架一个大计划，他身后有高人给他出谋划策。

父亲失而复得，小唐老板他很珍惜。从小自立的他，缺了依靠缺了爱。他也很有主见。他主动入赘梅梅家，拿出20万元，放放心心交给老丈妈童立梅，说是存在老丈妈那里今后买新房。他再拿出十万元交给新媳妇，他说他父亲当年惹事，悄悄回家，不敢大肆张扬。这笔钱是对没有风光办席的补偿。他还拿出二十万元给他父亲，说是让他存着，以备不时之需。懂事的娃，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我们都说他想得周全情商高。其实，那时候大家都不明白，只有他心里通透。小唐老板有个宏大的计划！他一直埋在心头。只有他全明白两家人的状况，还知道他有个小弟弟，在小静爸爸那里，他只是不主动说穿，而已。

三十、两个舅妈站一堆 

自从三舅妈上了西山坪，心里头就有些松动，有些离心离德的了。舅舅家里开始了暗潮涌动，矛盾越来越深沉。时不时在舅舅舅妈争吵的言语中冒出来。老外婆看在眼里，着急在心理。她没别人可以投诉，就经常给她大女儿，我妈妈打电话。回头，我妈妈就给长腿舅妈梅梅添油加醋地转述了。

开初，长腿舅妈还有点隔岸观火看笑话，自个儿顾自个儿的骂我舅舅：就怪你！就怪你当初不把人当人！这下好，该你受该你背时！随着生活安定，女儿出嫁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作为长辈的梅梅就成了局外人，越来越觉得孤单。等到龙凤双胞胎孙辈出生——对了，小唐老板和静静生了一对双胞胎，还是龙凤胎！还没给大家报喜呢。两外孙日渐长大，时常要回西山坪山上看他们爷爷，他们在树林下，田野里撒欢，与小鸡鸭小猪羊为伴，欢喜得很。她越发想，咱家还不是有个家公（重庆话：外公）。越这样想，回归，想要一个完整的家的心思越强烈。

我妈妈为着舅舅和老外婆，一直在撺掇长腿舅妈回去。说：“那是咱自己的家！凭啥子让别人占了？”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由我妈妈运筹帷幄的掌控之中。她判断，舅舅现在的家，迟早要散。就和长腿舅妈商量，来了前面那一出。外孙女外孙女婿认外婆，龙凤外孙子认外祖祖。外祖祖再大的气，看到一群晚辈失而复得，尤其是龙凤双胞胎上门，喜都喜不过来，气早消了大半。

这里头最受不了的，是三舅妈。儿子突然带了媳妇闯上门，还带了那一对龙凤胎孙子，我到底是外婆呢还是婆婆？她虽然知道儿子结婚的事，可没有和亲家母梅梅见过面，也就不了解两家的渊源。这下子把一切都揭穿了，男人的原配夫人打上门来，我算啥子呢？实在有些尴尬。他怨恨儿子事先不跟她商量。长嚎一声，不管不顾的往门外冲去。老外婆急忙喊：“抓倒！抓倒！”舅舅眼跟着要冲出去，被我妈妈使命地拖住了。

三十一、各回各家大团圆 

三舅妈恼羞成怒地冲出家门，冲出横街，跑到马路上。那是我们街上唯一通连外面世界的公路。上接偏岩、柳荫场，下连水土、北碚城。三舅妈见到汽车就要迎头撞。倏忽间她背后一双有力的长臂及时箍住了她，任由她撕扯撕奔了好几下，硬是挣不脱。一个朝思暮想熟悉的声音凑近她的耳朵，都能感受到热热的气息：“幺儿勒，（三舅妈两口子之间的爱称），等你上山我等了好久哦！”说得高高伟伟的大男人都带了哭腔。三舅妈一下子就瘫软在前老公身上。大街市上，再多的话也不好公开说。三舅妈头脑完全空白，任由男人摆布。他俩就坐了唐老板的车直接上了西山坪，三舅妈啥子都没拿。

事情平息了，大致有了个眉目，才由我妈妈出面主持两大家人的谈判。谈判意外的成功。三舅妈（王幺妈）重新回到唐老板身边，长腿舅妈梅梅带女儿小静和双胞胎回家认祖归宗。舅舅的儿子，也就是小静的弟弟留在舅舅家，偶尔王幺妈回来看看。王幺妈搬到山上和唐老板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专心去照顾唐老板，帮着带一带双胞胎。王幺妈遂心遂意，幸福死了。这一切背后，都是那个装修公司小唐老板一手策划的，不过是推我妈妈出来执行。从此两家仍然是亲家，亲上加亲。

最得意的是我那舅舅。家里有了长腿舅妈的能干操持，百事不管，说的是他提前退休了。除了打牌下棋，最爱去镇上广场黄桷树下去吹牛。只要你听那高声在安排国家领导人的职位，这个适合当总理，那个适合当组织部长的，和别的老头儿争得脸红耳赤的，那就是我舅舅。有人跟他抬杠数：你又不是中组部部长，你安排没球得用。旁边就有老头儿借机洗刷他：“人家是厉害，一辈子老婆都找了三个，你得行不？”抬杠者无语。这真是：

人生就是一部戏，跌宕起伏好看些；

家事国事都牵连，风云变幻又平息。

作者简介：刘聪，男，1957.3出生。西南师范学院中文系79级，1983年毕业。重庆理工大学旅游专业副教授，退休。现就职重庆对外经贸学院旅游专业副教授。业余爱好写作。有中篇小说〖长腿舅妈归去来〗〖高考〗〖毕业分配〗：自选散文集〖玛它玛它：工作就是玩〗公开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