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来 了 (马荣宪)
来源: | 作者:probf84e9 | 发布时间: 2021-10-28 | 2950 次浏览 | 分享到:

                                                                                                           马荣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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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蒙山顶上失了大火,把野树杂草烧了个精光,原来遮天蔽日的山林就变得光秃秃的了。山秃了,山也就没了遮掩。原来住在山里的飞禽走兽,就没了藏身之地,为着生存,它们也就远走他乡,各奔东西。 

山没了遮挡,狼就没了去处,能让狼吃的小生灵也都跑没了影子。狼和狗一样,也是个恋家的家伙。不愿东奔西走,就愿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占山为王。山上没了吃的,狼就下山来找吃的。狼下了山,住在山下的人们,也就遭了秧。

 

  那时我已经十二岁了,正是贱羊羔子皮学生的时候。能帮大人干活,也能跟着大人上山捉鸟下河逮鱼了。  

有一天,娘对爹说,狼来了,狼敢吃人了。村西头老王家孩子,下湖薅猪草时,被狼跟上了,差点让狼给吃了,一条腿都让狼给抓破了,多亏跑得快,没被狼吃了,真捡了条命。娘对爹说完,又对我说,小孩子家往后可不能自己出去,遇上狼,让狼吃了,大人找也找不到。

 

不能自己出去,就和别人一块,有人作伴,狼就不敢吃人。每年的麦季过后,“知了猴”就都从土里爬出来,再爬到树上去蜕皮。“知了猴”好吃,抓一只,就是抓到了一个肉蛋。烧着吃,油炸着吃,都很香。一到傍黑天,小孩子们就都成群结伙地到树林子里去抓去摸。天还亮着时,就围着树抓,黑天了,就围着树摸。那天晚上我和三歪出来得晚,近处树林子里的“知了猴”就都被找没了。三歪就提议说;“咱到远处那个树林子里去吧,那里树多人少,知了猴肯定多。”我说:“这么晚了,就怕有狼呀。”三歪说:“胆小鬼,这么大了还怕狼,真没出息!跟着我,狼吃不了你。”有人作伴,胆就壮不少。远处这个树林子里,果然“知了猴”多,往树上一摸,就能摸到好几个。小孩子贪玩,抓“知了猴”入了迷,就忘了早些回家。在树林里转着转着,我和三歪就分散开了。等我摸到一棵歪脖子树下时,我喊,三歪,你在哪里呀?喊完了,我就听见歪脖子树上有嘴吧唧的声音,我再喊,三歪,你在哪里呀?就又传来吧唧嘴的声音。我心想,三歪这小子,真不地道,遇着“知了猴”多的地方也不说一声,光顾自己了。于是我也顺着树干往上摸,一摸,就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爪子,我心想坏了,遇见狼了,吓得立马就蹲下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喘。我慢慢地把盛了一半知了猴的小桶挂在歪脖树上,好让狼吃个够,一边慢慢的往外挪身子。这时候三歪在远处也发现了这只狼,压低了嗓音给我说,别怕,蹲着满满的倒过来。我知道狗怕弯腰狼怕蹲这个道理,于是,就蹲着慢慢的外树林子外倒退。等我蹲着挪出树林,和三歪跑回家时,全身都湿透了,不知是吓得还是热的。反正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出去抓“知了猴”了。

 

狼在村外转悠的时间长了,也就敢慢慢的靠近村子了。每天一黑天,狼就在村四周嚎叫。站在胡同口,远远就能看见村外地头上来回跑着的如大狗般的野狼。时不时的就听说谁家的鸡呀,猪呀什么的给狼背去吃了。白天狼是不敢进村入户的,可到了晚上,趁着夜色,狼就敢进村找吃的,找不到吃的,就敢吃人。

 

狼也是个狡猾的家伙。也会跟事学事。一到半夜,找不到东西吃的野狼,就会人站在村口,学小孩子哭,哇哇的,一声接一声,让你根本分不清楚是不是小孩哭。

 

住在村头上的老任家奶奶,是个孩子迷,为了能早日抱上孙子,天天和儿媳妇念叨抱孙子的事。可偏偏儿媳妇又不争气,结婚好几年了,肚子瘪瘪的,就是不见动静。这天夜里,老任家奶奶真就把野狼学小月子孩的哭声当成是小孩子的哭声了。抱孙心切的老任家奶奶,颠着个小脚,循着那哭声,走了过去。越越走越近,那哭声也越像小婴儿孩的哭声,越听着像,老任家奶奶就越觉着心疼,认为这一定是老天爷对他们家的恩惠,也就越放松了警惕。等走到跟前,发现是条大尾巴狼时,裹了小脚的老任家奶奶,顿着小脚,完全没有了逃生的能力。那只野狼,见老任家奶奶走到了跟前,只朝老任家奶奶裆下一钻,一撞,老任家奶奶就倒在了地上。野狼一个利牙封侯,一口就咬断了老任家奶奶的气管。老任家奶奶被狼给吃了,

 

山上只找到一堆白骨。

狼真吃人了。一到晚上,大人小孩的就都不敢出来。

野狼为了能找到吃的,不仅学小孩子哭,还学人形。

 

生产队里的队长,按庄邻我得喊他三大爷,他脸上的那块疤拉,就是让野狼给抓的。那是春头子上,人都没得吃的时候,野狼就更饿扁了肚子。春耕春种,生产队里正忙。作为生产队长,三大爷管的事就不少。肥料,牛具,种子,样样都得他操心。活忙,就有回家晚的时候。这天他去赶集给队里买地瓜秧苗子,赶完集,往家赶时,天就黑的看不见人影了。走着走着,疤拉腮大爷就觉得有人跟着他走路,回头看看,就发现不远处站着个人影,黑乎乎的,你走他也走,三大爷大爷认为那也是个赶集回来晚的。就喊了两声,却没人答应。没人答应,大爷也就没再喊他,就走自己的路了。你走那个黑影也走,你停,那个黑影也停,大爷就认为是有人和他专门开玩笑。也就不再回头看那个黑影,摸黑往家赶。走着走着,三大爷就觉得有人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的说,天晚了,搭个伴走路,心里不害怕,一块走吧。那和黑影跟在身后仍不说话。这时候,三大爷就感觉有人把两只手都搭在了他的两个肩膀上。大爷心想,这个人真有意思,一句话不说,还想让人背着。有人搭着两个肩膀走路,实在是不得劲。大爷刚想回头说你这个人真会闹,走着路也闹。这才把脸转了一半,就感觉右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也就在疼的刹那间,三大爷心想坏了,遇见狼了。说时迟,那时快,三大爷也没敢怠慢,双手往肩上一抄,就抓住了毛茸茸的狼爪子。在当时,三大爷作为生产队长,是每天都带着人下地干活的,他们都是棒劳力,干的就都是重体力活,千儿八百斤的不在话下。三大爷就在抓着狼爪子的同时,背一弓,双肩一较力,往前一拽一甩,噗通一声,野狼就被甩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挣扎了几下,死了。三大爷这才一摸自己的脸,粘糊糊的,全是血。三大爷知道,自己的右半边脸给狼抓破了,刀割般的疼痛。三大爷忍着剧痛,(后来三大爷说,真的是刀割般的疼呀,火辣辣的钻心。)跑回村里,把社员都喊了起来。人们看到三大爷那血糊糊的脸,都吓坏了,这真是狼口余生呀。几个胆大的,根据三大爷说的地点,打着灯笼火把,去野地里一看,真的有一条死狼躺在那里,就见狼的脑袋摔在石块上,还在冒着血。三大爷的那半边脸直到半年后才好,好了,也就留下了那块碗口的大的疤拉。再往后,我们就都跟三大爷喊疤拉腮。三大爷也不恼,三大爷说,捡了条命,就算不错了。疤拉腮,也比没命强呀。 

 

三大爷说,狼死绝地呀。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到三大爷摔死狼的地方去看,才知道,狼死的地方,一棵草也没长。也就在狼死的这条路上,也再也没有一条狼跑过。我问三大爷,这是为什么呀?三大爷说,这说明狼毒呀!狼的血热,把土地都给烫熟了,土里的草籽烫死了,这个地方也就不长草了。狼的味浓,别的狼闻到了,知道这个地方有危险,也就不敢再到这里来了。

 

三大爷摔死狼的那条路上不再有狼经过,并不代表村里也就不来狼了。疤拉腮大爷说,狼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家子的,来了一只,必定还有一只。果不其然,时间不长,村子里一到黑夜里,就有了狼的动静。村子的四周不是有狼的嚎叫,就是村子里有鸡鸭被咬的惨叫。天一黑,家家户户就关门闭户,谁也不敢出来。 

 

那时候,全村家家户户的吃食,最先都是用碾和磨来加工的。全村就一台碾,压碾的人就多,来晚的就得等很长时间,为了赶早碾,就得早起。三歪他娘是个勤快人,都是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压碾。这天也是这样她起得很早。可等她来到碾台时,却发现有人比她还早,正把碾咕噜咕噜地推得正欢。为了尽早能自己摊上碾,三歪他娘二话没说,就在另一头抱起碾棍帮着推起碾来。转了几圈,三歪他娘越推越觉得不对劲,心想,今天的碾怎么这么轻快呀?低头往碾道上一看,碾道上什么也没有,再往碾棍那头一看,我的个娘呀,压了半天碾,原来是只狼。就见那只狼正人站着,双爪抱着碾棍,正推得欢呢。三外他娘心想,坏了,遇见狼了,那可怎么办呀,跑不能跑,喊不能喊,打更不能打,那可怎么办呀?三歪他娘也是个泼实娘们,抱着碾棍也就加快了步伐,心想,豁出去了,反正天也快明了,天明了就有人来,我还怕你奶奶个熊!我非转晕你算完。碾是空碾,推起来就轻快,三歪他娘就加快了步伐。狼扶碾棍站着,碾转得快,狼也得走得快。三歪他娘知道,人一个劲的转圈,就会晕,有的还会吐个不停,不知道狼转晕了会怎么样。三歪他娘心里藏着这个歪心眼,推起碾来就更欢实。碾快,狼就走得快,碾慢,狼就走得慢。等到三歪他娘也累得不撑天的时候,天也就亮了,来压碾的人也就陆续往这里赶。早来的人一看碾沟里三歪他娘和转晕了的狼,就赶快去喊人。人还没赶到,三歪他娘和狼就先后歪歪晃晃地晕倒在碾沟里。赶来的人有大胆的,就用绳扣先把狼给吊了起来,其他的人也把三歪他娘给扶起来,用凉水洗了脸,人也就缓过气来。最后大胆的人把狼的血放出来,围着村子浇了三圈,说这样就能避狼了,狼再也不会再到村里来祸害了。

 

果不其然,从那以后,村里真的也就没再闹过狼害。 


作者简介:


马荣宪,生于19682月,山东费县人,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印制散文集三部,《只因深深爱着你》、《人在乡镇》、《乡村故事》,另有文集《我的村庄我的乡愁》待印。部分作品发表于《山东文学》、《延安文学》,曾荣获第六届“临沂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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