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店门口(闲云野鹤)
来源: | 作者:probf84e9 | 发布时间: 2019-08-23 | 4074 次浏览 | 分享到:
                                               

                                                         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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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凤忽然觉得心窝里有个小鼓槌不停地敲打起来,手上粘满黑亮亮鞋油的刷子一不留神,竟越轨服务到了客人的白丝袜上。“你咋个在擦?”桂凤脸一下红了,一边道歉,一边急忙用衣袖去揩。 

 

  大街斜对面新开张一家小饭店。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指挥工人搬运东西。桂凤直愣愣的盯着那男人瞧了好久。是他,一点没错,他的后脑上那块包隔着二三十米仍依稀可辨。桂凤很感慨,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不晓得他的日子咋过的。想到这,桂凤又紧张起来,对方分明比自己过得好,能混到城里来开馆子,游不过几把水的人能行么?

 

  桂凤提前收摊回家。她神情恹恹的,没吃晚饭就合衣上床。她决定换个地方,将摊子移到水磨巷,为是的避开那个男人。

 

  生意陡然冷淡。第一天只擦了三双,第二天不开张。她又把摊子挪到火车站,心里盘算着那里人多,生意一定好。但火车站已有十来家擦鞋摊。看见桂凤背着木箱过来。那些先前占着阵地的人,警惕地拿眼瞪她,瞪得她险些没胆量放下工具。

 

  火车站的生意也不好,一天最多就擦七八双,这跟滨江路简直不能比。桂凤也想不透滨江路的生意咋会那么好。那里商店稀疏,步行的人并不多。桂凤忽然明白:那里分别连接着两条最繁华的街道,全城数家闻名的夜总会和大酒楼集聚在此。她的摊位满足了部分男人和女人需要刻意掩饰的某种心理。有人直接将摊子摆到酒店或夜总会门口,生意反而不及她的五分之一。她有时一天可以擦到四十多双鞋,生意最差的时候,也不会低于二十双。

 

  开始干这活,桂凤躲躲闪闪的,觉得下岗了干这活下贱,丢人现眼。但一个月七八百元的收入,使她重新找回了自尊。桂凤想,在厂里干的活比这还要累,常年就是扫厕所和澡堂,还提心吊胆的天天注意着组长的脸色。组长是个胖女人,只要她的眼睛扭成直角三角形,桂凤就在心里痛苦的呻吟:“完了,奖金没了。”如今,她只管盯着别人的脚。桂凤的活干得认真仔细,顾客在递给她一元小票时,还附带送一句“谢谢”给她,她听了心里很温暖。 

 

      看着从火车站出来拎着大包小包从她身边走过而不看她一眼的人群,桂凤就怀念起滨江路怀念起她最初随意选定的那个摊位来了。开始的本意是那里离家远,不易被熟人撞见。却不料歪打正着,生意奇好。

 

      现在,那个男人天天在大街对面站着,这真是冤孽。桂凤仔细回忆,那男人有几次曾向这边张望,好像还看见他有一次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呢。桂凤叹口气,觉得这是一种报应。

 

      当年,哪个农村姑娘不想在城里找个婆家?嫁给城里的男人,哪怕做牛做马,也比在农村拼死活命干一天才挣两毛钱强。有一回,嫁在城里的春花,通过关系弄了一大包肥皂火柴回来,把队上的人惊讶得好几天不晓得咋个说话。谁晓得风水轮流转,如今时运彻底颠倒了。那个当初穷得连送个铜顶针作信物都送不起的男人,居然混到城里当起老板来了。自己所在的厂子垮了,男人的单位也摇摇欲坠! 

 

       “他要晓得我现在的处境……”桂凤不敢再往下想,她觉得脸上一阵阵躁热。

 

   街灯亮了,桂凤一个人去滨江路转。

 

  她站在一株梧桐树下。地上有一团地方磨得很光滑。桂凤能清楚的记得马札、鞋油、木箱和装水的罐头盒摆放的准确位置。大街斜对面的小饭店生意十分红火。那个男人站在自动开启的玻璃门外,不断向出来或进去的客人躬腰作揖。有个肚子挺得老高戴一副大墨镜的男人,边用牙签剔牙边向那个男人竖起大拇指。

 

  桂凤正看得发呆,忽听身后有人叫:“赵大姐,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你上哪里去了?”桂凤转身,见是王朝大酒店的大堂经理吴小姐,便撒谎说:“这阵子家里有事。”吴经理笑:“好多人都在问你呢。”

 

      与吴经理分手后,桂凤心里更不是滋味,接连几天歇业。她整天待在家里闷闷不乐。半月时间不到,就像害了一场大病,人都变形了。 
          
      

 

       一天早晨,居委会主任送来一封信,信封上没有寄信人地址。桂凤觉得奇怪。她几乎有十多年时间没有收到过信了。她把信拆开,忽然从信封里掉出一枚铜顶针。桂凤拾起,左看右看,心里便砰然一动。她急忙将信纸展开——

 

      桂凤:

      我是偶然从居委会那里得知您情况的。听说您在这附近摆摊,我找了几回没有找到。您不是有意有在回避我吧?您不必老想着我们以前的事。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你,真的没有,要怪只能怪那个时候农村太穷了。回到滨江路来吧,这儿擦鞋的确是一个好位置。别再犹豫了,让你不安的东西不会存在了……

 

       桂凤重新将鞋摊子搬回滨江路的老地方。

 

       她频频与熟人打着招呼。她慢慢的又通过鞋油的香味找到了那种自豪的感觉。没有生意时,她就用戴了铜顶针的手托住下巴,静静的望着斜对面那家小饭店门口。

 

  但那家小饭店的老板已经易人。那个后脑勺上长了个包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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