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富顺腔(薇)
来源: | 作者:probf84e9 | 发布时间: 2018-06-09 | 5185 次浏览 | 分享到:

                                                                        作者: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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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此文给不诗(是)富顺人的您带来阅读不便,敬请原谅。老乡们则可适时当哈翻译,扎起。

离开富顺差不多40年了,开口张嘴仍习惯自如地卷着舌头说话。

“至(自)贡人?”不少初次交谈的人会笑着把平舌的“自”夸张地念成了卷舌音zhi。

的确,富顺话地方味儿极浓,随着千年古县城的声名广泛流传,西南一带更是处处皆有富顺腔。

记忆中,随着方言版《抓壮丁》以及电视连续剧《傻儿师长》的播映,富顺方言得到了更生动形象的宣传,时不时还能在一些休闲场所听见蹩脚地模仿王保长、傻儿师长的大卷舌富顺腔。

亲朋好友尤其是同事间,大凡提起富顺话,也多会夸张地卷起舌头,逗乐地来上句“富顺人,诗不诗(是不是)喔”。

“诗不诗”——是不是(下文同,略注)在富顺话中频率极高,也颇有代表性。我就常常以此鉴别说话人的富顺身份,正确率极高。

 “诗不诗”是不是富顺方言的一个标志呢?没有专门研究过(大学虽开有《方言》课,可惜没选修),不敢妄言。

尽管,内江、隆昌人也说“诗不诗”,但那味儿有些不同,不知是卷舌的程度、音长或调值高低还是轻重哪里总归有点异样,联系前后语境,我判断极准。

其实,我或许算不得正宗的富顺人。父母祖籍均与富顺不沾边儿,只因特殊年代,老革命被发配至偏僻的李家湾才与富顺结了缘。

历经简家巷、马家冲、江家巷、十字岭的生活,念完中小学全部课程的同时,操得了一口与糖厂子弟明显不同的正宗富顺话。

尽管课堂上也有老师讲着富顺式普通话,然四下里天天听着说着“扫低虾”(地)、“爬书子”(树)、“老猫儿”(老婆婆)、“到哪干及”(到哪里去)、“真朝(今天)下雨,门朝(明天)出太阳”等等纯正的乡土话,依然顺溜自在,毫无方言的意识,直到跨进大学校门的一天。

那是新生报到后的一日,辅导员召集全班同学在桃园集合。整队报数,“1、2、3……”“气”(7)我报出了自己的序号,话音刚落便听得几声浅笑。解散后,一个高个子男生笑嘻嘻地问“气(七)、八(拔),你是neer(哪里)人喔?”他那特别拉长的“neer”字音记忆犹新。我很有些不自在,心想:“五十步笑百步。”

不过,我确实第一次感到了自己语音的特别,也觉出了小县城方言的“土气”,开始注意避免着那些特别的字眼儿。

幸好,《现代汉语》语音部分教学率先开张了。很快,我便享受到了家乡话的便捷。

富顺话与普通话的平翘舌语音系统非常一致,普通话卷舌的字富顺话也几乎全部卷舌,我需要记忆的便是少数古入声字的归类以及鼻边音儿化轻声等,而那些富顺方言区之外的同学则需要全部掌握。看着他们念念有词地苦苦记忆那些平翘舌音代表字、顺口溜,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庆幸与得意。阶段性考试结果,我轻松地得了98分,虽然不是第一,但分有所值呀。

更重要的是,老师希望同学们课内外坚持说普通话以快速提高普通话水平。如得尚方宝剑,我立刻付诸行动,开启了大学生活的普通话模式。大学同学来自全国各地,讲普通的比比皆是,不必担心所谓“陕西骡子学马叫”的讥笑。我的下床同学打趣,说我梦话都是普通话的。我不仅积极地练习说,还写了厚厚几本拼音日记呢。

自此,似乎再没遭遇方言引发的笑话或幽默。

带着说普通话的习惯走进了教育系统。中学的课堂、校园、教师培训、教研会议都是讲普通话的场所,普通话成了我的工作语言,只要走进校园,普通话语音频道便自然开通,几乎是条件反射。

几十年后,参加学生聚会,他们个个都还打趣地用普通话与我对话,他们说,就没听到过老师讲四川话。

环境的影响强大无比,周遭的人都讲四川话,一人老讲普通话难免有几分别扭,慢慢地,普通话就只是工作语言了。自认地道的富顺话又武装了我的日常生活中。

有朋友问,怎么几十年了你还是一口富顺腔?就不入乡随俗改改?

的确,离乡几十年,家乡话被当地语言有意或无意地修正融合是再自然不过的了。我的富顺腔实际上也有变化,如卷舌音卷度被打折;一些太不规范的词汇也被替换了。

譬如“说西”(意思“啥”),非富顺人绝对听不懂。一次带朋友吃豆花饭,问服务员还有啥别的特色菜,答曰“没有‘说西’菜了”,朋友一脸茫然“‘说西’是道什么菜?”众人好一阵笑。

当然,想改变其实亦并不困难,对语言的反应自认还不迟钝。但我想,如一定要变,普通话不是更好吗?干嘛讲另一种方言呢。

富顺话被打趣较多的一个段子是:

“警察、警察(模仿者夸张地将“察”念成“插”),我的钱包儿zhao(遭)偷啊!”

“钱包儿有啥子?”

“女友照片”

“啥子模样?”

“黄shangshang(灿灿之意)的包谷牙,可诗可的(颗是颗),密zhazha的眼眨毛根儿诗根儿的。”

面对这样的幽默,我当然也会“反唇相讥”回敬几句。

随着阅历的增长,我不再会为家乡话的老土自卑,倒觉得它亲切,流淌着乡土气息、天然淳朴。

因为,那些“扎纠纠儿”(小女孩发式)、“逮丁丁猫儿”(捉迷藏)、“穿孩子”(鞋)、“照茄猫儿”(捉青蛙)的背后总映着古老后街朦胧的底色,串联着一个个童话般的往事,美丽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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