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窗口(苏莲托)
来源: | 作者:pmo38c9ab | 发布时间: 2017-11-05 | 4002 次浏览 | 分享到:
                                                                                  作者:苏莲托

          那天,我应邀到的郊县一个单位去上课,说好有车来接我,可临时又出了差错,对方叫我打的去,车费他们报销。为了快捷和方便,我当然同意了。  
   出门招手上车,司机是个女的,年龄三十多岁。整日里驾车奔波,使她的脸黑黑的,眼角处也有了些许皱纹。我突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安全感,这在我这个年龄和我这个经历是不该有的。  
   司机听我说了要去的地方,看了我几秒钟,我察觉出她也有了一种安全感和轻松感。  
   车启动了,女司机主动和我搭起话来:“你怎么不乘公共汽车,到这么远的地方,打的花钱太多。”  
   我自然回答说:“为了赶时间吧!”  
   这样,我和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开了。由于经常出门,我早已不在乎公共汽车上的警句:请勿与驾驶员谈话。  
   其实,在较长时间的行车过程中,适当地同司机谈话,有助于司机消除疲劳。  
   谈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你看上去象知识分子,你不是教师,就是机关干部,而且是有文化的机关干部。对吧!”  
   我笑了:“算是教师吧。”因为我是行政管理干部学院的教师,我有个习惯,在外面,我不轻意表明自己的身分。  
   她为自己的观察力自豪:“我开了这么多年车,乘客的身分和素质一般来说能够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我想她这话说得没错,职业使然,嘴里也不自觉地说出了赞扬她的话:“这是你多年经验的总结,你可以把你的感受写出来了。”  
   “写书就写不出来了,不过同有知识的人交往,真能学到不少的东西。”她笑着说。  
   我没有纠正她,写感受不一定就是写书。  
   她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起了她的收获:一次,两个教师坐她的车,在后排上,她们谈着一个熟人的孩子,说那孩子习惯还没有培养好,等等。她们说的现象和我的孩子一模一样。我就问她们如何才能纠正这种情况。她们给我讲了许多,要培养孩子良好的学习习惯和生活习惯,家长在很多方面要以身作则,对孩子承诺了的事一定要办到,孩子不合理的要求不能因为孩子闹而妥协,夫妻教育孩子要配合等等,还举了一些例子。我回家去对我丈夫说了,我们照着去做,还见效。  
   现在出租车这行不好做,我们要养家糊口,也要发牢骚,这城市拿这么多钱去搞什么环保和城市建设,就没想想如何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你说粮食更重要,还是环保更重要?哈,那次正好碰上一个市环保局的干部,他反问我:“你说粮食更重要,还是水更重要,空气更重要,”我脱口而出,“都重要。”人离不开粮食,离不开水,也离不开空气。他说:“这就对了,你谈的问题不能那样提,有些问题不能单独地割裂开来说谁重要,谁不重要。”  
   ……  
   我想她对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是教师的缘故吧,如果乘车的是个医生,她会举医学方面的例子;如果乘车的是个工程技术人员,她会举工程技术方面的例子;如果乘车的是个销售人员,她又会举销售方面的例子;如果乘车的是个……  
   出租车司机接触的人很多很杂,他们的信息来源也很广泛,多年的行车经验已使他们认识到良好的乘车氛围对司机和乘客同样重要。我惊叹她在营造良好气氛方面的能力,惊叹她对事物的较为广泛的认知,尽管这种认知只涉及表面,但对于应付她的工作已卓卓有余。当然,在她讲述的过程中,我不时插上适当的话,以使我们的谈话能够继续下去。  
   在她滔滔不绝告一段落时,我们沉默了片刻,我想她一定也有不少烦恼和不快,就问:“你们的工作很辛苦,一定也有不顺心的时候吧?”  
   她听我这一问,一肚子烦恼又涌了出来:“可不是吗?烦恼几乎天天有。比如今早上吧,一大清早就让人不愉快。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主干道上上了我的车,他们要去的地方和我的车头相反,我不能马上掉头,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必须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才能转弯。他们一定要我掉头,我不同意,他们就说这一段路他们不付车钱,还说我是有意载着他们兜圈子。我气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态度了,就说,不付车钱不行,你们要去投诉就请便,到哪里我都说得清楚……  
   我看她那耿耿于怀的样子,为放松她的情绪,就轻松地笑着问她:“他们最后付钱了吗?”  
   “怎么没付,敢不付。不过,我事后一想,这两个人可能是外地人。他们担心挨宰。有段时间,晚报上不是说有出租车司机宰客吗?明明很近一段路,要绕很大一个圈。外地人才担心这个。”  
   “其实,让我们最担心的是夜里出远车或到偏僻的地方出车。”  
   她转了话题。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她的担忧,也是所有出租车司机的担忧。她接着给我讲了一段曾让她汗毛倒竖的事情。  
   前不久的一天晚上,天很晚了,空中开始飘起了小雨。我准备收车了,经过一个未经改造过的生活区附近,路边出现一男一女,一看见我的车就焦急地招手。我想停,突然记起不久前我的一个同行就是在这个时间搭乘了一男一女而被劫持并被杀的事件,心中一犹豫,减慢的车速一下提升起来。车子飞快地从二人身边驶过,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二人失望、蹬足。我想要是他俩真的有急事,不是误了他们吗?于是在前面二人看不到的地方,我又掉过头来减慢速度向这边开来,小心地注视着路边……  
   对面又有一辆出租车驶过来,车子减速后又加速驶过二人身边,然后又来了一个急刹车,车在离二人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二人飞快向车子跑去……  
   我不便停车,就向前开走了。但是我心中忐忑不安,万一真又是劫持出租车,自己不是见死不救吗?想到即将出现的后果,我身上一个激凌,汗毛倒竖起来……于是我又减速在前面适当的地方掉过头来,决定悄悄护送同行……  
   我不露声色地远远地跟在后面。车子驶出了城区,驶上了通往郊区的路,两旁的房屋逐渐减少,稀疏的路灯暗淡无光,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来往的车辆也非常少。车子在被小雨淋湿的路面开始打滑,无法跑快了。我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地搭乘这一男一女,如果自己孤身驾车行驶在这样的路上,说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  
   正想着,前面的车子突然打横,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被劫持了。我加速追了上去,一个急煞车停在同行身边问:“怎么了?老兄!”  
   同行见到我问,急忙回答:“不知道,前面有人。”  
   我透过出租车窗口看见车内两个乘客撑起身来,女的坐在司机旁边。再看前面,是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倒在前面……  
   这时,同行对我说:“你把这两人送到前面那个路口,我在这儿等你。”  
   后来我才知道,搭车的二人是两兄妹。他俩双双进城打工。当晚,哥哥得到别人带信,说他们的父亲不行了,想在弥留之际看看为他外出打工的一双儿女。这对兄妹分别与人合租房屋,待哥哥找到妹妹,天已很晚了,他俩担心父亲熬不过当晚,心急地要赶回去……  
   听了她的讲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但又是我们生活中存在和可能存在的。  
   我心中生出一种感受:我喜欢上了这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出租车司机。  
   车到目的地,我下车站在路边,透过出租车窗口向她招手致谢,她也举起右手向我招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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