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莲托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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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的松鼠
滑翔的露水
不可捉摸的决心
从树叶到叹词
我们只有这点缘分
唉!顾盼之间
一切已不同
天才的弧线艺术家
不仅描绘暮色
也描绘神迹
石纹猫
我有云的身段:跳跃
只是表象,不可捉摸
突然出现或隐藏
才是神的本质
我有石的纹理:眩目
只是托辞,冷酷的心
婴孩的浪漫与无畏
才是我的秘密
在猫和豹子之间
我是一个孤独的徘徊者
[注] 石纹猫(marbled cat),又称云猫,更像豹亚科而不像猫亚科,生活于云南高黎贡和藏东南丛林中。
像闹钟那样安静
每个人的身体里
都住着一部小闹钟
小到连核磁共振
也无法证明
只有爱情的耳朵
心尖上的耳朵
听见齿轮听见秒针
在精确飞行
绝望的脚步和泪水
一起转动,世界啊
像闹钟那样安静
又突然惊醒
嘀嗒、嘀嗒、嘀嗒
小小的马蹄即雷霆
幸福这一刻是幸福的
我将因此幸福一生
——藏族谚语
落叶飞舞中
大地是幸福的
我看见秋天的果实
把夜晚都照亮
鹰的俯视中
天空是幸福的
我看见辉煌的灯火
爱情象天堂
你的凝视中
等待是幸福的
我看见幸福的泪水
打湿柔软的马缰
我的痛苦中
梦想是幸福的
这一刻就是永恒
我将幸福悄悄收藏
1970年的炸药
1970春天
聂家岩的香樟树打开巨伞
那真是无风的好日子
我偷走了一圈儿导火索
白云的棉线
缠绕住凶猛天性
让它在掌中盘桓一会儿
像远山安静的暴风雪
然后以铅笔刀
划开闪电的断肠
空气中顿时弥漫硫磺
与木炭交织的呛鼻气味
收拾起满地黑色花蕾
沉于墨水空瓶底部
其上筑入一层
研细的干燥浮尘
当孩子气的危险装置
还未嵌进石缝之前
心中早已翻卷六月惊雷
我沉湎于想像中的日月失色
深恐转瞬即逝的爆炸
会毁掉邪恶的乐土
一只觊觎多时的松鼠
好奇地迫近观察夺命坚果
试验在惊惶中收场
除了轰鸣和烟雾
在枯树的上空停留
便是一道意外的伤口
1970年的炸药威力
一直刻于面壁之夜
玻璃碎片呼啸着
从我右眼角掠过
倘若在镜子前发呆
就能看见从前的电光石火
正在缓慢地聚焦
光明与黑暗合谋的炸药
从未停止化学反应
香樟树
你的树和我的树的沉睡
仍然交融在黑夜里
——Jorge Luis Borges
把你叫做一棵树
我的心会莫名跳动不安
仅仅从生命形态来看
你确实只是一棵树
碧叶霜皮,根须一应俱全
和头顶的天空相比
十亩树冠还不算太辽阔
金枝停云,四季浓荫匝地
倾斜小院落仿佛一架
精心蔽护的青瓦鸟巢
数人合围的躯干堪称雄奇
比杜甫讴歌的柏树还要摆谱
有人曾试图砍死你做成传世嫁妆
贼亮的刀锯在黛色峭壁映照下
显得苍白,那样不堪一击
而潜行交织的蟠根虺节
是聂家岩地下的绝对王者
控扼着所有的缝隙和水份
并以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
穿透小学操场,梯田及墓地
至于昼夜分泌的爱情或樟脑
造化独一无二的辛香瑞雪
不仅杀万千虫蚁于无形
假若配上黄连薄荷、当归槐花
则可以清心、明目、防腐蚀
当整个村庄都置于长风流苏
与狄安娜的伞形月色中
我的睡梦全是仁慈的叶子
全是母亲怀抱一样的影子
香樟树下的世界总是让人放心的
请宽恕我这样轻描淡写地
谈论故乡翠微的神灵
千百年来的毗沙门撑着一柄华盖
即使我满含热泪匍匐于麾下
也丝毫不能有所裨益
好吧,无比霸道的香樟树
青春不老的巨人手掌
我只能视你为一棵树
在燕翼一方生民的大树面前
再掏心掏肺的赞美都是陈词
向以鲜,现居成都。诗人、四川大学教授。有诗集及著述多种,获诗歌及学术嘉奖多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与同仁先后创立《红旗》《王朝》《象罔》等民间诗刊。
本页图片由亚夫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