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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口脱险故事系列之三
马荣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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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渣,是一个人的名字,具体地说,是一个人的诨名字。这个叫狼渣的人,是我老家的西邻居,我得喊他二大爷。狼渣是二大爷的绰号,村上大人小孩的喊,都差不多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我小时候不知道狼渣的意思,又因为好奇,见人就胡乱打听,爹娘知道了就拿眼瞪我。我不知道爹娘瞪我是什么意思,就人前人后地问,等我把爹娘也问烦了的时候,就有庄上好事的人给我解释说,狼渣,顾名思义呀,就是狼吃剩下的碎渣渣,不是狗吃的,也不是猪吃的 而是狼吃的,并且还是狼吃剩下的,所以才叫狼渣。
狼渣,是狼吃剩下的渣渣,这说明,二大爷遇见过狼,并且肯定还被狼咬过,被狼咬过,还能逃脱,那肯定得有个很过瘾的惊险故事,所以,我们这小伙好奇的孩子便都缠着二大爷给讲讲。
二大爷现在是老了,可他年轻的时候,可是个走南闯北的人,见过大世面。因为二大爷坐过火车,看见过轮船,还走过好几个大城市。
我们这个地方在过去要见世面吧,那就得出去闯荡,出去闯荡,也就是去闯关东,闯关东,也就是出去混穷。二大爷快三十岁的时候,还没说上个媳妇,所以就要出去闯关东,混个媳妇回来。
二大爷说,那个时候谁想离开家呀,可是没办法呀,家里穷,吃不上,喝不上,连个媳妇也娶不上,也就只好出去闯闯混混了。
那个时候,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呀,一来到东北,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土地呀,真热人呀,抓一把黑土攥攥,都肥得流油呀。我来东北的第一年,一下子就开垦了两墒地,两商地就是三十亩呀,累得骨头架子都散了,可越干越想干。三十亩地的玉米,比咱这边一个生产队的还要多呀,秋里收了一卖,年底就娶了个媳妇。你看你现在的二大娘,年轻的时候可是个美人坯子。娶上个漂亮媳妇,晚上睡觉都喜得合不拢嘴。娶了媳妇也就在东北安下了家。有了媳妇有了家,我干活的劲头也就更高了。我开垦的那一片地,离我住的小村子远一点,因为我来得晚,开的地也就离村远。东北不像咱们这边,那边野,人野,畜生也野,白天黑夜的走路,一不注意,就会碰见个拦路抢劫的,或者碰见只黑瞎子、狼呀什么的挡住了去路。由于庄稼地离家远,我就在地头上搭了个窝棚,说是窝棚吧,也都是周边用树桩子排起来的,十分结实,一般情况下糟蹋不坏。有时候干活晚了我也就住在了这里,其实窝棚里除了几件干活的家什外,什么也没有。为了白天晚上睡觉歇凉的时候方便,我就做了一件特殊的蓑衣,前边和左右两边用的是草, 只有后边,也就是背上,另外加了一层野猪皮,铺在地上睡觉的时候不返潮,又结实耐用,背东西的时候也磨不着,很实用。也就是这个蓑衣,才救了我一命呀!所以至今我都保留着这件蓑衣,当救命恩人一样。为什么这样讲呢,你听了我下边讲的故事,就什么都知道了。
有一年秋收,我忙到很晚才收工。本来是要在这边住下不回家了的,可是,因为儿子有病,要找大夫,所以我要急着赶回家里。回家的这段路就是平时干活走的路,两边都是庄稼地,走的人少,到地里来糟蹋庄稼的野猪呀什么的就多,因为心里有事,什么也没多想就急着往家里赶。走着走着,我就感觉好像有人拍我的肩膀,我正想要回头看看的时候,猛然感觉拍在我肩上的手毛茸茸的,毛茸茸的手就不是人的手,不是人的手那就是野物的手了,黑瞎子喘气粗,趴在人的肩上,没这么轻快,野猪站不起来,很可能站在我背后的,就是野狼了。野狼拍人肩,咬断脖子筋呀,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回头,一回头,就把脖子伸给了野狼,野狼看见脖子,一口也就咬断了脖子筋。想到这里,我一下子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来东北这么多年,虽然常遇见过野狼,可从没遇见过这么大胆的野狼,学人型,跟屁虫,这只野狼真是狡猾呀。
我一边紧走一边想着对策。
野狼在我的身后也悄悄地一步一步地紧跟着。我知道,这个时候人不能慌,一慌,野狼就会下口,不管咬着哪儿,都要有生命危险。我走得急,赤手空拳的,手里也没个家伙什来对付野狼,我的头一点也不敢往后瞅,我紧走,狼也紧跟着走,我感觉到狼的头就在我的头上,我还感觉到狼的口水已经流到我的头上了。走着走着,感觉野狼好像知道我害怕了,一开始是一只爪子拍在我的肩上,现在野狼竟然大胆地把两只爪子都搭在了我的双肩上。我的整个头就在野狼的嘴下,随时都有可能落入狼口。
那可怎么办呀,我急得浑身是汗,怎么才能把野狼甩脱呢?如果我紧跑,野狼会比我跑得还快。野狼毕竟是个畜牲货,心眼绝对没人的多,我用什么法子才能逃脱呢?我越急越没办法。这时候或许是野狼走路走累了,这个家伙竟然把整个的狼下巴放在了我的头上,我的头皮都能感觉到野狼呼吸的一起一伏了。对于野狼来说,我好像就是它的一顿美餐了,它可以随时下口吃掉我。
到底怎么办呢,这样下去我早晚都是野狼的盘中餐了呀。
在东北的野湖里,喊救命是没有用的,这个地方人少,根本就没有走路的人。要想活命,我还得自己想办法。走着走着,我发现前边路边上有一棵大柳树,于是,我突然把双手伸向我的肩头,同时猛然抓住了野狼的两只前爪,并且把头向上死死地顶住了野狼的下巴,我再使劲往前一拉,这样,整只野狼就都趴在了我的背上,狼的头担在了我的头上。野狼突然之间发觉自己被困在了我的背上,就想往外挣,一挣,我的手也就更加用上了力气。野狼的爪子就像一把刀子,带着弯钩,锋利无比。野狼一挣,我猛一攥,它那钩般的爪子就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肩膀里,不见血,却奇疼。野狼一挣却挣不脱,也就慌了,后边的两只爪子也就用上了力气,踩在地上乱蹬。这只野狼最少也得有接近二百斤重呀,有一半的重量压在我的身上,像一盘碾砣一样,死沉。这时候野狼感觉挣脱不开,也就感到了不安和危险,便想把头从我的头上挣开,来咬我。我是死命地抓住狼的两只前爪子,死死的,说什么也不能松手呀。我使劲把狼爪子朝前向我前胸处拽,再把头拼了命地往上顶,这样,我就把野狼的上半身子固定在了我的肩膀上,野狼的活动范围也就给控制住了,至少野狼腾不出嘴来咬我呀。可是野狼的上半身子动不了,并不是就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它的另外两只爪子,却在我的背上乱抓,幸好我这时候还穿着那件蓑衣,那件背上加了野猪皮的蓑衣。说实在的,野猪皮确实是好东西,野狼的爪子是那样的锋利,竟然不能把野猪皮后背的蓑衣给划破划透。这件蓑衣的下摆正好围到我的腰下方,也就是说,这件蓑衣正好保护了我的整个背部,却把我的整个屁股露了出来,所以,野狼的那两只爪子在一窜一蹦之间,正好蹬在我的屁股上。蹬一下,就划一道很深的血口子,蹬一下,就火辣辣的钻心的疼。我心里想,就是再疼我也得要命,说什么,我也得死死地拽住野狼的两只前爪子,更不能让它的嘴巴向我咬来。
就这样,我死命地拽着野狼的前爪子,野狼也狠狠地撕划着我的屁股。为了不让野狼带钩的后爪子蹬着我的屁股,我就忍着剧疼,飞快地跑起来。说是飞快,其实呀,野狼有二百多斤,还能跑多快呢?人不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呀!这样,野狼的后腿就被我拖在了地上,狼的后爪子拖在地上,被沙石磨得肯定也很疼,所以也就拼命地蹦起来蹬我的屁股,我的屁股更是火辣辣的疼,越是疼,我就跑得越快。我跑得快,野狼的爪子蹬的也越快,我的屁股也就更是火辣辣的疼,我感觉我的屁股就像有人用刀子割一样,我觉得我的腿上有东西在流淌,我想那肯定是血了。只要能活着,只要能逃脱野狼的血口,疼痛和鲜血又算什么呢?人呀,不管在什么时刻,保命是最主要的呀!要想保住性命,那就得咬住牙关,咬住牙关呀!说是在跑,其实呀,我是在拖着野狼跑。我顶着狼头,在肩上抓着狼腿,往我的窝棚那边赶。我想,如果能把野狼顶在窝棚的山墙上,也就省了我一半的力气。我和山墙前后夹击,肯定能把野狼制服。走着走着,我感觉我的裤子已经被野狼给抓烂了,抓没了。我感觉到,野狼趴在我的肩上背上,不是想用牙来咬我,就是想用爪子来抓我,要不就是死命地用后腿来蹬我。野狼的下巴底喉管处也是最柔软的地方,我使劲一顶,野狼的喘息就急促,再一使劲,就呼噜呼噜地响。再继续用力顶,我就感觉我的头受不了的疼,好像已经顶着狼头上的骨头了。顶着,走着,拖着,差不多有两袋烟的功夫,我和野狼就来到了我的窝棚处,来到窝棚的山墙处。之后,我就把野狼的整个脊梁骨顶在了用木桩排起来的窝棚山墙上。顶着狼的下巴,我就省了不少力气。我想,这只狼肯定是只孤狼,要不他的同伴听到它的吼声早就跑来了。或许这只野狼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晚上会遇见我这个整天和土地打交道的人,因为它不知道我干活磨出来的手是那样的有力气。本来它想吃我的,却被我顶在了山墙上。虽然我跑不了,但是这只野狼也暂时跑不了。
就这样,我死命的顶着,野狼不时地用腿蹬着。等到天明的时候,我的两只手举成了固定姿势,头梗得不能再动一下,就感觉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是一种姿势,就那样顶着,举着,拽着,思维里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家里的人看我一夜不回家,找来时,才知道我被野狼缠上了。他们把我和野狼拉开时,野狼早已断了气,身子都僵硬了。
家人把我救回家,抬到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后,我才知道我的屁股没了,确切地说是我屁股上的肉全没了。白花花的骨头茬子,谁看了谁瘆得慌。
就这样我在东北养好了伤,就全家搬回了山东老家。老家的人看我这样就都认为我是狼吃剩下的,所以就都喊我狼渣,其实呀,野狼一口也没咬着我,要搁现在呀,我就是打狼英雄了呢。
二大爷给我讲这些的时候,他的脸上是那样的平和,一点也看不到惊心动魄的景象。
二大爷说,你喊我狼渣,喊我狼剩,喊我什么都行,经历了那件事,感觉什么都比不上好好活着!经历过了险难才知道,活着,真好!
二大爷虽然是我家的邻居,但我一直没看见过他的被狼蹬没了的屁股,只是看见他屁股上的裤子下总是空荡荡的,一点也不丰满。
作者简介:
马荣宪,生于1968年2月,山东费县人,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印制散文集三部,《只因深深爱着你》、《人在乡镇》、《乡村故事》,另有文集《我的村庄我的乡愁》待印。部分作品发表于《山东文学》、《延安文学》,曾荣获第六届“临沂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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