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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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0年4月，一场由国民党军、警、特残余势力，勾结地方反动武装，企图趁简阳新生的人民政权立脚未稳，发动了震惊全川、震惊了中南海的反革命武装大暴动。顷刻间，简阳境内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在这场复辟与反复辟的较量中，简阳30多万斤公粮、800多间民房，遭土匪抢劫和焚毁；160多名征粮队员、革命干部和解放军战士，为粉碎敌人的阴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1100多名普通群众和农民积极分子，惨遭土匪残酷杀害。本文记叙的，就是一名女农民积极分子与土匪作斗争的英勇故事。

 

 

剿匪中的女英雄（电影资料）

 

  
   夏家坡距三星场大约九华里，这里的农村封建势力相对比较薄弱，是区政府较早打开群众工作局面的地方。当地群众对征粮工作很拥护，涌现出不少支持政府工作的农民积极分子。唐桂花便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1950年4月17日下午两点左右，土匪攻陷三星区公所。区中队的战士们突围到夏家坡。他们在这里稍事休整后，由区长郝伟一领着准备抄近路赶往县城。从夏家坡到到县城驻地有两条路可走，一条从猪窝坨至石钟滩，另一条从青龙观到石桥镇。为了节省时间和摆脱土匪的追击，郝伟一决定走猪窝坨这条近道。
   这时农民积极分子唐桂花赶到。唐桂花是位于龙泉山上的桂花乡人。桂花乡因出产一种名贵的金桂而远近闻名。这种桂花呈金黄色，其他地方的桂花八月开，而这里的桂花在农历的五月就盛开了。所以当地的女孩子，很多人都叫桂花。桂花在父母和女孩子的眼中是吉祥、圣洁的象征。然而在解放前，桂花乡的女孩子并没有因为名字而走运，她们同其他地方的女孩子一样，命运十分凄惨。
   唐桂花八岁时嫁到青龙观乡彭家做了童养媳。解放前，丈夫一家受尽地主的剥削压迫。有一年春夏，地主张虎到夏家坡收租。时值春旱，小春农作物减产，公公请求张虎酌情减少田租。张虎不肯，竟然以带头闹事为由，活活将她的公公打死。解放军接管简阳政权后，唐桂花组织贫苦妇女成立秧歌队，以各种宣传形式欢迎解放，成了党和政府在三星农村基层的一名骨干分子。
   这天早晨，住在青龙观乡公所的唐桂花，很早就起床为征粮队的人做饭。昨天晚上开会，王队长提醒大家下乡时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单独行动，以防遭到土匪袭击。因为最近好几个乡都传来有征粮队员被土匪杀害的消息。唐桂花把十几斤红苕洗净切条倒入锅里，正要生火，这时她的邻居──教私塾的赵老师，身罩一件长衫，满身大汗地奔了进来。
   不等唐桂花开口，赵老师急急地说：“不好了，几个身带短枪的土匪找到你家去了。”
   唐桂花一惊，手里的打火石掉在了地上。“他们要干啥？”唐桂花问。
   赵老师说：“他们想抓你男人和你儿子。好得他们都不在家，但你要提高警惕。”
   唐桂花急问：“我男人在成都打工，他们找不到。但我儿子在家呀。”
   赵老师抹了一把汗：“你儿子也不在家，听说在他姑姑那里。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赶紧回去把你儿子藏起来吧。我估计那些土匪不会罢手的。”
   唐桂花把情况向王队长说了，王队长立即叫她回去处理，还反复叮嘱她路上小心。唐桂花向另一个农民积极分子交待了几句，正欲动身，忽听外面枪声大作，有人高喊：“杀死征粮队员！决不让他们跑掉一个！”
   青龙观只有一条小街，四周平坦，乡公所坐落在一处破庙里，无险可守。征粮队虽然有十多名队员，但只有五条中正式步枪，而且子弹很少。王队长知道守不住，便命令边打边向三星区公所方向撤退，以便向郝伟一区长汇报。
   他们且战且退，不料土匪越聚越多。两名队员牺牲。王队长右腿不幸中了一枪。唐桂花用毛巾为他包扎。王队长看情况不妙，吩咐有枪的队员，各带一名农民积极分子分散突围。
    王队长看了一眼唐桂花：“如果你能逃出去，赶紧向上级报信。”
    唐桂花含泪道：“王队长，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背着你跑。”说罢就朝王队长弯下身子。
    王队长拒绝道：“你赶紧逃吧，革命需要人，你们跑脱一个是一个。”
    这时土匪已沿着田埂冲过来，距离他们藏身的地方不足一百米了。     
    王队长拖着血肉模糊的右腿，缓缓向麦地西端移动。唐桂花不舍地跟在他身后。
    王队长火了：“你这是干什么！这一带的情况你最熟，你若能跑出去，就去找区长郝伟一。还有，昨晚平窝乡那边的农民积极分子报告，说猪窝坨和石钟滩发现很多土匪，他们正在修筑工事，目的是什么暂不知道。记住了，这件事也要向郝区长报告。”
    唐桂花强忍悲痛，独自朝麦地的东面爬去。她穿出麦地，迅速跳下一条土沟往前急奔。土匪发现了她，紧追不舍。子弹在她的头顶上嗖嗖飞过。一条受惊的水牛红着眼，拦住了她的去路。她灵机一动，扯下身上的红肚兜朝水牛头上一扔，那水牛咋地一惊，朝着她跑来的方向发疯似的冲过去。为了躲避水牛，土匪们纷纷跳到路边的麦地里。唐桂花趁机闪进一片竹林，总算暂时躲过了土匪们的追赶。
   唐桂花不敢走大路去区公所，担心路上遇到土匪，便抄小道。当她赶到三星场上场口，见街上浓烟滚滚，一片死寂，十多个背着枪的土匪，正沿街敲打铺面，仿佛在搜捕什么人。唐桂花不得已掉头向夏家坡跑去。
    她猜测，郝区长他们如果撤退出来，有可能会经夏家坡──猪窝坨──石钟滩这条路去县城。如果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当她满头大汗地赶到夏家坡时，果然遇到了郝区长。区中队经过短暂的休整，正准备开走。
    据后来的情报得知，“川康人民反共救国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蒋军，在攻打三星场以前，已集中了五百多余名土匪，埋伏在猪窝坨和石钟滩，他们估计区中队战败撤退，很有可能会抄这条近道赶回县城。此外，蒋军此举还有防备县城派兵增援三星场的用意。因此蒋军在此地修筑工事，埋伏重兵，以逸待劳。
    唐桂花将青龙观发生土匪暴动和王队长关于猪窝坨有土匪聚集的情况，向郝伟一作了汇报。郝伟一沉思良久，犹豫道：“从青龙观至石桥镇这条路离县城远，我们又不识路，咋办？”
    唐桂花毫不犹豫地说：“这一带我熟，我来带路。”
    下午五时，突围的队员到达青龙观柿子沟，不期与二十多名游匪突然遭遇。这些游匪正奉匪首雷斗文之命，在各乡追杀征粮队员和农民积极分子。队员们赶紧钻进附近齐肩高的油菜地里躲藏起来。这时所有人的子弹加起来不足五十发了，于是区长命令道：“不许放空枪，等他们靠近才打！”
   唐桂花对郝区长说：“你们快撤吧。这柿子沟是大恶霸许老五的地盘，他手下人多枪多，你们在这里耽搁久了，恐怕不利。”
   郝伟一紧皱眉头。他知道这样耗下去很危险。土匪就在油菜地外，万一他们硬攻，区中队除了拼死抵抗，实在没有别的办法。郝伟一长叹一声，想到自己这名身经百战的二野老战士，竟然被一群乡村恶匪，困在这油菜地里动弹不得。
   这时，唐桂花抓住一名队员的手说：“把你的枪给我，把你的衣服也脱给我。”
    郝区长问为啥？唐桂花望着不远处的垭口说：“我来把他们引开。垭口那边就是沱江，你们沿着江边一直往下走，大约两个小时就能到达石桥镇。”
    让一个女人去引开敌人，这太危险。郝伟一坚决不同意。
    唐桂花说：“你们放心吧，这里每座山每条道我都熟，他们抓不到我的。”
    郝伟一还是不同意。这时趴在土埂上的土匪，忽然欢呼雀跃。原来又有一股土匪大约三十多人，正朝这边涌来，他们一边跑一边朝空中放枪。
   “区长，再不撤就来不及了！”唐桂花着急地望着郝伟一。
    郝伟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一名队员脱下衣服交与唐桂花，又将自己的驳壳枪递到她手中，叮嘱道：“不要与土匪硬抗，一定要找机会脱身。”
    油菜地左面是一片浅坡，坡上长满灌木。几个土匪趴在土埂上，交头接耳地商议着如何包围油菜地。突然有人大叫：“他们跑了！他们跑进灌木林了！”土匪们哇哇叫着，纷纷朝林子开枪。子弹嗖嗖地在空中飞过。灌木林里也有子弹射出。一个匪首吼道：“不能让他们跑掉，打死一个戴军帽（指解放军）的奖大米五石！打死一个包白帕子的（指区中队队员）奖大米两石！”
    他们像一群疯狂的野兽，绕开油菜地，扑向那片一直向西延伸的林子。
    化妆成区中队队员的唐桂花沿着林坡，快速向西穿行，不时朝后面打一枪，以吸引土匪的注意力。大约十分钟后，唐桂花穿出林子，跑过一片庄稼地，又朝一片竹林奔去。
    土匪们穷追不舍。唐桂花估计郝区长他们已经撤出油菜地了，便将手枪往水田里一扔，又利索地解下头帕和外套，将其塞进一堆柴草。
    望着疯狂扑来的土匪，她理了理头发，站在那里，脸上冷笑着。
    “看见有人跑过来吗？”一名匪首问。
    “有，他们朝那里跑了。”唐桂花朝竹林一指。
    土匪们正欲追进竹林，这时一名土匪头目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唐桂花：“你是青龙观的人吧？”
    “对呀，我是青龙观的人。”
    “你叫啥子名字？”土匪头目边问，边掏出一张写满名字的纸片看。
    唐桂花回答：“我本姓罗，但跟夫家姓，所以大家都叫我彭二嫂。”
    “不对！你不叫彭二嫂，你叫唐桂花，你是那个扭秧歌的农民积极分子！”那土匪头目终于认出了她。
    唐桂花见事已至此，知道辩护无用，便讥讽道：“我就是唐桂花，你们要杀要剐，请便吧。”
    几名土匪立即扑上来，将她五花大绑。
    青龙观乡公所已在区公所失守的当天，被土匪攻陷。为了保卫乡公所，五名征粮队员被杀害，一名解放军战士英勇牺牲。

 

   第二天，匪首们决定在青龙观召开大会，公开杀害唐桂花，企图以此达到威慑老百姓跟着解放军走的目的。为了造声势，土匪们一大早就四处吆喝：“解放军被我们打跑了，大家快到乡上领粮，一人一升，先去先领，领完为止。”
   许多农民不知真假，不等天亮就纷纷往乡场上赶。
   土匪在乡公所前面的空坝上临时搭了台子。台子四周站满了持枪的土匪。攻下三星场后，匪首蒋军重赏大小头目。接着他又接到报告，说全区六个乡公均被攻下，征粮队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蒋军大喜，命令干将雷斗文率大队人马向禾丰进发。因为禾丰区公所有全县最大的仓库，那里囤积着一百多万斤公粮，二十多万斤棉花。蒋军对这批战略物资垂涎已久，眼红得早就睡不着觉了。他坐镇青龙观，一面等待禾丰的消息，一面公开杀害唐桂花，大造舆论，给民众一个国民党又重新掌握了政权的假象。
   这天，穿了一身国民党军官制服的蒋军，高坐台上，心情很爽，就像真的坐上了县太爷宝座似的。之前，反共救国军总司令马烈曾向他许诺，打下简阳县城后让他做县长。于是蒋军便提前体会坐上县长宝座后，接受万民瞻仰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操场后面乱作一团，不少人拼命往前挤。维持秩序的土匪，不停地朝背着背篼和提着箩筐的农民们吼叫。蒋军问身边的保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保镖立即奔向场外。不一会儿回来报告，说农民没有领着粮食不满。蒋军一听，立即沉下脸喝道：“马上开会，这帮刁民再不教育是不行了！”
   一土匪站在台上，手握铁皮喇叭筒朝下喊：“别嚷了，别嚷了！马上开会！”
   听到喇叭筒的声音，挤在场地四周的农民才往台子上看。
   坝子中央挖了一个灌满泥浆的大坑。围绕大坑坐着的是当地的地主和参加暴乱的土匪小头目。农民们知道那是埋活人的坑子，顿时脸色大变，他们担心遭到惩罚，因此不敢再发牢骚了，恐惧地瞪着那大坑，瞪着台上一脸杀气的匪首蒋军。
    随着一声“押出来”的叫喊，唐桂花被两名土匪从一间屋子里推出来。她头发散乱、满面血污，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蒋军腰挎盒子枪，倒背双手，在台上来回踱步。
   “唐桂花，听说你的秧歌扭得不错嘛。”蒋军站在唐桂花面前站住，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看。
    唐桂花冷笑道：“是啊，解放了，我心里高兴嘛。”
   “那好，你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再扭一回给我看看。”
    台下的地主和混混们齐声附和：“快扭啊！快扭啊，不扭，就活埋她！”
    唐桂花知道土匪们想羞辱她，就在心里冷笑：看你们这帮恶人还能猖狂几时！
    她看了看远处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乡亲们，提高嗓门喊道：“乡亲们，不要怕。我昨晚已掩护郝伟一区长他们回到了县上，他们马上就要带解放军来呐！这些龟儿子活不了几天呐！”
    蒋军气急败坏地搧了唐桂花一记耳光。唐桂花身子一歪，鲜血从她的嘴角淌了出来。她瞪着蒋军：“你不是要我扭秧歌吗？好，老娘今天就扭给你看。”
    说着，她就一瘸一拐地在台上扭起了秧歌，嘴里还高唱：“青龙观的天，蓝蓝的天，解放军来了，我们好喜欢。青龙观的地，人民的地，解放军来了，地主老财就见阎王去……”
   “活埋她！快活埋她！这婆娘太嚣张！”台下的地主恶霸们气得两眼冒血，齐声朝台上大吼。
    蒋军以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一定会被今天的气势吓瘫，然而却没想到唐桂花竟然毫无惧色，反而借机大肆鼓动群众。蒋军气得脸色铁青，大手一挥，示意土匪们将她扔下坑去。
    一些妇女赶紧捂了脸，还有人悄声哭泣。
    “扔下去，扔下去！活埋这臭婆娘！”几个坐在前面的地主一边叫喊，一边做着扔的姿势。
    土匪们正要动手，唐桂花大声喝道：“慢，不就是一个土坑嘛，老娘自己下去。”说罢，跳下台子，冷笑着走向土坑。她站在坑沿边，看着远处的人群大声喊：“乡亲们，我到了阴曹地府还会扭秧歌的，你们不要怕，他们的命不长了，你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一个头戴瓜皮帽的地主大喊：“这婆娘太猖狂，不能让她这样好死，要活剐她！
    “对，活剐她！让她暴尸三天！”那些顽固反对共产党、反对人民政府的地主混混们，被这个更加凶残的建议所激奋，一个个像发情的公鸡一样高挺着头，看着台子上坐着的匪首蒋军表态。
    蒋军气得脸青面黑，喝令：“备刀！”
    面对土匪们的淫威，乡亲们敢怒不敢言，胆小的把头低下，胆大的怒目圆睁。女人们被这惨无人道的血腥场面吓得大哭。蒋军却是一脸得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甚至希望所有的人都吓得瘫倒在地一口一声叫蒋爷才好。你们不是想翻身吗？你们不是想分有钱人的地吗？看着吧，跟着共产党跑就是这下场。
    这时一个穿长衫的老者──就是昨天早晨来找唐桂花的那个赵老师，颤巍巍走到台下，向蒋军求情：“这唐桂花是一时糊涂，教训教训她就行了吧。”此话一出，立即有人附合：“唉，大家乡里乡亲的，就不要用这么残酷的刑法了吧。”
    蒋军冷冷地哼了一声，竟然还有人敢求情，还想不杀唐桂花，做梦去吧。蒋军走到赵老师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是啥子人，与唐桂花是啥子关系？”
    赵老师说：“我一个教书匠而已，与唐家无亲无故。”
    蒋军突然扯住老者的衣领喝问：“唐桂花唱的那些秧歌词，是你写的吧？”赵老师连连摇头：“不敢，不敢，我只会念‘之乎者也’，哪里写得来那些白话的东西。”
    蒋军掏出手枪，对着赵老师的胸脯冷笑道：“我量你不敢。”说罢，砰的一声枪响，赵老师立马倒在了地上。唐桂花见状，含泪想扑过去。但被两只长枪拦住了。
    赵老师的胸口汩汩地往外涌血。他朝唐桂花竖起一根手指头，费力地说：“拳头，拳头┅┅”拳头是唐桂花儿子的乳名。
    唐桂花心里一紧，猜想儿子可能已经遇害，心里一痛，流出了伤心的泪水。
   赵老师忽然把握着的拳头一松，做了个飞的姿势，笑了。
    唐桂花突然明白，儿子安全了。她也笑了。
    “剐！先剥光这婊子的衣裳。”蒋军向手下命令。
    唐桂花早有准备。几个土匪正欲上前，她突然纵身一跳，扑向那数米深的泥水坑。顷刻间，阳光隐没，天昏地暗，泥水很快便漫过了唐桂花的头顶┅┅
    唐桂花牺牲时，年仅二十八岁。
    据说，这年唐桂花的出生地──桂花乡境内的所有桂花树，提前两月就开花了。那花香既浓又烈，弥漫于茫茫旷野，历时数月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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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动魄的洛带平叛记  保卫禾丰仓库  血战三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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