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灵魂的救赎

是一场没有答案的追问

背起行囊，在孕妻面前猛然转身

这份决绝不是出于冲动

而是爱与责任

你的目的地

是世界的最高处

高过所有仰望的头颅

高过一切强权的淫威

高过世俗的贪婪与算计

高过梦想与失落

绝望和希望

甚至高过生命本身

那曾经是海底的高原啊

每一块石头

都深藏着亿万年的故事

无水之海，依然有飓风

但波浪已转移到人们心上

你迎着宿命的召唤而来

当人们沉醉于奇异的风景

你的镜头只对准人


三、我看见

于是，一个民族的群像

生动地呈现在你的画布上

多年以后，我读你

巨大的震撼

让我长时间失语

我感到一座雪山堵在胸口

融雪的火苗却无法点燃

你的笔触是如此真切而细腻

我能看清人物头上的发丝

看到他们睫毛上的霜花

可是，我看不到眼睛

那正在转经的少女啊！

她的双眼紧闭着

嘴张得好大

她把一卷纸

紧紧地按在头顶上

那是经书，还是课本?

你说，他们是有信仰的人

他们的生命因信仰而沉静

他们以匍匐的身体为尺

丈量着朝圣的漫漫长途

即使死在路上

他们也从无反悔

可是，我从他们风霜雕刻的脸上

分明看到苦难

这一刻，我问我自己

未经审视的苦难

是不是苦难

浑然不知的奴役

算不算奴役

与生俱来的信仰

是不是信仰

不假思索的虔诚

算不算虔诚

也许我的追问本身就是罪孽

在有的国度

思想就是敌人

四、醉金色

我第一次看到

有人用金色描绘死亡

天空是金色的

大地是金色的

藏袍是金色的

唢呐是金色的

玛尼堆的石头是金色的

甚至，啄食肉体的神鹫

也是金色的

这是亮色的死亡

这是对生命最达观的礼赞！

你笔下那些沉静的面容

告诉我：对来世的期盼

可以消解今生的苦难

因信仰而爱

是幸福的人

可是我，面对巨大的群像

总在追问：

所有的头颅是一个头颅

所有的眼睛是一双眼睛

那么心呢？那裹藏在厚厚的藏袍里

被同一个信仰所笼罩的

一颗颗心呢？

他们是同一颗心吗？

就这样

我执着于对现世的体察和追问

看不到来世的幸福

得不到信仰的救赎

我是一个俗人！

                            2018年5月4日

（袁敏，著名画家，厦门大学教授。本诗所用配图为手机翻拍的袁敏作品《1990拉萨纪实——信仰  希望  慈悲》之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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